丁小勇入院后,雷霆很快给他安排了MRI检查,丁小勇颈5以下的脊髓完全断裂。
在术前常规检查完善后,雷霆安排丁小勇的父母做了术前谈话。
“丁小勇颈5椎体平面以下的脊髓完全断裂,脊髓属于中枢神经系统,断裂之后无法修复,是个世界解难题,目前无法攻克,所以现在做了手术,丁小勇高位截瘫也是个铁定的结局。”尽管雷霆知道丁的父母接受不了,可是他也只能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们。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丁父瞪大了眼睛,他希望雷霆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就说两个脊髓损伤的名人吧。一个是当年中国体操的标志性人物——桑兰,参加比赛的时候,不慎失误导致颈椎骨折,她颈6的脊髓受了损伤,导致高位截瘫,二十几年过去了,她还一直坐在轮椅上。再说个近一点的,08年奥运会上彩排失误导致截瘫的舞蹈家刘岩,也是导致了双下肢的截瘫,她们俩人尽管接受了最好的医疗技术,这么多年,不是也还是没有奇迹出现吗。”
看到丁小勇的父母听完这番话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半张开嘴巴,表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雷霆接下来还要告诉他们更残酷的一点,“你们的儿子情况比他们还要糟糕,他损伤的脊髓位置更高,而且是开放性的损伤,脊髓通过伤口和外界相通,还会导致脊髓的感染,而感染和脊髓损伤后的出血又会加重损伤,这里已经离控制呼吸的颈髓平面很近,如果这里再受累,那患者可能就真没活路了……”
丁小勇的父母在听到雷霆的这番话之后,在抱头痛哭一场之后,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他们不愿意告诉病床中的丁小勇,怕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只告诉他医生会安排手术。
在常规抗感染、消肿、止血治疗后,雷霆很快给他安排了手术。他们科脊柱方面的手术已经相当成熟,但是对这种脊髓开放性损伤的,处理的却很少。
科室里对丁小勇的手术做了详尽的术前讨论,考虑到丁小勇的颈5椎体有骨折,颈髓也被斩断,脊髓无法修复,现在的手术只是起到减压和固定颈椎骨折块,减少后期脊髓进一步损伤(脊髓损伤出血,引起椎管占位,可能进一步压迫呼吸心跳中枢),手术只能说是先保命,如果后期没有出现脊髓损伤常见的一系列并发症,丁小勇顺利度过了前期的难关,或许可以勉强坐在轮椅上。当然了,丁小勇除了可以完成转动颈部等简单活动意外,他无法自主完成任何活动。颈5以下的部位,任何运动和感觉都将永久性丧失。
在方案确定之后,丁小勇很快被推上手术台。手术还算顺利,没用太多时间,手术便完成了,尚未清醒的丁小勇被送进了中心监护室以便后续的观察和治疗。
可就在丁小勇入住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丁父便找到雷霆,告诉他,他没有筹集到费用,刺伤丁小勇的那个年轻人压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他的老父母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四处筹款,跑了几天,借遍了亲戚也只借到三千多远,拿去给丁小勇父母应急。
丁的父母又去找了酒店,原本想着事情在酒店发生的,酒店应该也要付一部分责任,可是后面酒店也解释,他们在酒店里打架被人制止,又跑到酒店外继续斗殴,丁小勇身上的刺伤发生在酒店之外,他们也不负责。
丁小勇因为斗殴受伤,自然不会不被纳入医保,住院的花费一分钱报不了,他也没有其他的商业保险,他们老两口已经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可根本挨不住监护室里高昂的费用,他们要求把丁小勇从监护室转到神经外科病房来。
“这个病人现在肯定不能转到普通病房,我给你们说了,他现在手术刚完,危险期没过,他脊柱被刺伤,颈髓损伤要出血,开放性伤口又很容易感染,手术本身也容易引起相应并发症,这些综合条件都可能导致脊髓感染以及出血加重,而这里又临近呼吸中枢,一旦血凝块或者炎性物质增多,压迫到这里,人一下就没了!”雷霆增大了音量,之前已经和家属沟通了好几次了,可他们好像完全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医生,你说的那些,我们也能听懂一些,可眼下,我们实在没什么钱了,都现在了,刺伤我娃儿的那家人也再拿不出钱来。你们自己都说了,现在还是第一步,后期的时间还长的很,更不要说他后半辈子吃喝拉撒就全部指望我们老两口了。可就是这第一步,我们两个已经快承担不了了。”
一直以来,在这个家庭起到主心骨的丁父,也再撑不下去。“后面的钱,只能全部用在刀刃上……他老婆是跑了的,还有两个还没上学的儿子,本来这个家也指望不上他什么,现在却还搞成这样……”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虽然于心不忍,但雷霆还是坚持,“这个病人实在不适合住在普通病房,其中的厉害已经反复和你们讲过了,我现在要去做一台手术,他现在在监护室里,如果确实考虑要转出,建议给监护室的医生说一下。”
还在手术台上时,雷霆的电话响了起来,一旁的巡回护士帮他接通了手机,是中心监护室打来的,雷霆不便接听电话,便让护士帮忙开了公放,电话那头,当班医生告诉他,丁小勇父母执意要转出监护室,劝了没用,他已经下达了转科医嘱,现在病人的住院信息已经被转回了神经外科。
雷霆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继续将精力投入到这一台手术当中。
雷霆下了手术,回到病房后,他看到丁小勇已经被安置在他手术前住的那张床上。手术后的丁小勇看上去虚弱不堪,没了刚入院时的戾气,好在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离开病房后,他看到了在走廊过道里的丁父丁母。
两人小声交谈着。
“那么多医生都说了,这个病也没得治,活下来了以后也是个废人了,你说这孩子,咋一辈子都让人省不了心呢。小时候就到处闯祸,早早就不上学了,也不找个正经工作营生,好不容易给他娶了媳妇,又生俩孩子,以为他能安分点,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婚离了,孩子甩给我们,这些我也认了。可是现在又搞成这样,往后的日子怎么办啊……”丁母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雷霆听到这里,心里有些沉重,在这样本该颐养天年的年龄,照顾一个吃喝拉撒都完全再不能自理的人,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重担,起先,或许因为亲情道义而承担了起来,可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在经济和精力都被耗竭的时候,这个家庭又该有什么样的命运。
“哎,你说当时那兔崽子一刀把他通死了,我们哭一场,再接受不了,现在也接受了,可是现在这样,警察那里和我说,那兔崽子的父母去筹钱了,可是他们家是农村的,就一个烂瓦房,就算他抵了命,也拿不出钱来赔了。往后还拖着两个孩子,要吃饭,要上学,再加上这个废了的……”丁父夹在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到尽头,可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灰败。
当雷霆从丁父嘴里听到这番话时,他心中一凛。人性都是复杂莫测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可以成立的,久病床前同样可以没有慈父母。特别是这个儿子可能自小就让父母伤透了心。隐隐的,雷霆也感觉到一些难以言状的担忧。
手术后的第三天晚上,丁小勇病情忽然变化,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就停了。值班医生在听到报警后立刻来到床旁,立即开始心脏按压,并通知麻醉科前来做气管插管,可是一番抢救后,丁小勇的呼吸心跳都没恢复,被宣布了临床死亡。
抢救开始后,值班护士也通知了雷霆,毕竟雷霆是他的主管医生,对他的病情更了解。
这一晚本不是雷霆值班,也不需要上副班的急诊手术,所以这晚,他与赵英焕李贺几人一起驾车到一个郊区的农场看萤火虫展。当他接到这个电话,不得不匆匆赶回医院。可是路程遥远,当他赶回科室时,丁小勇的全身都已经被一次性床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