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么回来了？”
常念思背着包，打了个招呼，并未在客厅面前坐着的女人旁多停留。
其实徐山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来，她知道女儿并不需要她，她只是——她只是想起了严复。
常念思长得很像常严复，所以徐山唐常常不敢直视或者长久的打量自己的女儿，因为只消那么定定的一愣神功夫，常严复都好像是刚去世不久一般。
徐山唐有些愣愣地目送常念思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上下嘴唇碰了碰，声音被压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将目光转回桌上一个玻璃花瓶中插着的火花兰。
说起来，能认识火花兰这种植物，是因为常严复。
常严复喜欢研究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也是这样，他得知了有火花兰这样一种植物。
“你喜欢烟火吗？”
徐山唐那时候还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对烟火这种喧美的事物饱含憧憬，更何况她很少见到烟火。
两个人用落花撒过“天女散花”的奇景，也用落叶造过“落英缤纷”的浪漫，他们可以攒钱买一盒烟花在学校楼顶无人时燃放，也可以在除夕夜找借口出门跨过大半个城市牵手听新年钟声。
常严复也给她送过火花兰。
“曾有人为了自己的女孩造出了永不消逝的烟火，可不会消逝的烟火又如何称其烟火呢？我们的青春也像烟火，但我们会更像火花兰，不耀眼却也不缺憾什么。”
那个时候的常严复和徐山唐年纪加起来都不到半百，他们都喜欢读书，常严复偏向于外国散文而徐山唐偏向于中国散文，不同的偏好非但没让两人对立，反而在谈天说地的时候更能从对方身上学到更多角度的解析。
大学从来都是罗曼蒂克和爱情的摇篮，好像上帝为他的信徒造出的极乐站，走出这里后就再也不能埋怨自己从未感受过快乐似的。
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人并不多，两人算是一对“高知情侣”。
按理来说，门当户对、你情我愿的婚姻该是被所有人祝福的，可错似乎就错在两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徐山唐学习好，常年在年级前列排着——
“难道她的相好没给她出过点力？”
“枕头边吹吹风不就拿到试题了吗？”
“早就不是处女了吧，多贱呐。”
哪怕两人在一起时最多讨论的只是散文，哪怕常严复教的内容并不是徐山唐的专业科目，哪怕两个人在学校内外从来也只敢碰碰手，十指相扣也要藏在摊开的书页下。
也许文青的力量总是不该被低估的，这群人正是骨头最硬，气节最高。只在广播室留下了一句“我们没有做不该做的。”
像太空旅行的船舱在远离地球的几十万光年之外相遇，两者小心翼翼的搭上锚，在虚空之中给予对方力量和安慰。
常严复辞职了。
用他的话来说，他爱的学生、他爱的工作、他爱的学校用这样的方式回复他，他不愿意再爱了。
流言愈演愈烈，徐山唐的排名也不再波动，稳居第一。
徐山唐在当交换生和拿一个普通文凭中间选择了拿普通文凭。
用她的话来说，她的学校可以给她文凭，可以送她出国，可以给她未来——除了不可以相信她。
玫瑰是买不起的，两人常常会省好些开支买一小扎火花兰放在两人租的小公寓的桌子上。
比玫瑰好养，两人更喜欢。
常严复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虽然不是时常有稿子供他翻，时不时来的稿酬也可以支撑他继续生活。
徐山唐则去了一家餐厅当财务，工作稳定但薪酬不高，够生活。
橙色的火花兰是两人最爱的室内装饰，他们会一同在那张桌子上写字。
“妈，你吃什么？”
一道稍显稚嫩的女声打断了徐山唐的回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常念思已经站到厨房了。
“我来做饭吧。”
“你别觉得你开火锅店你的厨艺就真的能让人吃下口了好吧，我做。我下点米线？”
“小张今天不在？”
“她最近老家有点事，我给她放了五天假。”
“……”
徐山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还是不太敢看常念思的脸。
“你可以多用用chat。”
冷不丁的，常念思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
常念思没再多说，她把米线捞出来，将碗端上了桌。
“喏，尝尝我的手艺，米线是我朋友家自己做的。上次见她煮，可好吃，她说她自己吃不完，分了我一点。”
徐山唐看了一眼桌上红彤彤的米线，确实令人食指大动，她没再多想些什么，挑起一口米线。
房间里只剩下了哧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