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中国人这次远涉重洋到美国参展,还是在国内外引起了一定的反响,展品也获过奖:清末开办的著名的启新洋灰公司的马牌洋灰(注:就是现在的水泥)就获得了赛会的头等金奖。可惜今天已经很难找到国人记载中国参加圣路易万国博览会的文字,仅看到的一点也多是失望、批评和责难,几乎是完全的否定,更难找到赞美的文字。
正史的记载太过简单,可能因为那是朝廷的态度;而野史的述说生动丰富,恐怕是代表了世俗和舆论。让我们看一看其中一则“记圣路易赛会副监督”:
“某京卿者,中国最初出洋游学生中之杰出才也,虽无专门学问,亦未受卒业文凭,而于侪辈中,当时固已首屈一指……复拜使命,为美国赛会副监督。于是创议于会场特建中国宫室,糜物至四十五万金。既成,视之,非宫非殿,非庙非衙,殊不能名其状。且以卑小之室,置诸各国崇楼宏宇间。”
关于这篇野史点名的“副监督”姓甚名谁,姑且就事论事不去说他。倒是那座引发责难的“废物至四十五万元”的“于会场特建中国宫室”是个什么样子?实在是令人好奇。
据查:关于赛会上的清国馆,世博会设计者的要求是在里面布置一套清王朝的皇室内宅。这真是个说容易很容易、说难又非常困难的题目。因为从建筑技术看,这只算小菜一碟,实在不成问题。但是王朝的深宫内廷从来是不能向外人、更别说向外国人展示的,哪一处敢拿出去?这就实在是非同小可。再说还要远隔重洋横跨千山万水,委实是难之又难了!
溥伦苦思冥想所采纳的办法是在清国馆里完全照样复制了一套自己家的客厅和卧室,也算是非常的聪明。就这样,世博会第一次破天荒地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的皇家内宅,留下了一则贝勒爷居室的克隆故事。
当时就有英文报章兴奋地向世界报道:
溥伦王子住室的华丽的复制品位于英国和比利时展区之间。斜峭的屋顶四角向上翘起,灿烂的色彩是博览会上东方建筑的漂亮样品——用中国龙、神和英雄的图案装饰——中国住宅和寺庙模型非常有意义,这些是在中国分块制造的——在万国博览会上,中国皇室的展品是溥伦王子住所的复制品。在寝室中间放着一个开启的宝亭,有一座宝塔,还有插着百合、牡丹和玫瑰的金鱼池;王子的寝床、客厅和画室,到处是世界最高雅的刺绣极品,中国的地毯制造艺术就是在地板上也能看到——建筑物在红色、金色和兰色中集中地装饰出华丽,同样的奢华在花园中也表现出来,那后花园是由专员夫人(指溥伦夫人)亲自设计的。”
从博览会的展区大照片中可以看到,门前载着两根中国式旗幡的牌坊里面正是清国馆,就是野史说的那座“非宫非殿,非庙非衙”。看上去,它的确既不像宫也不像殿,既不是庙也不是衙。虽然从建筑体量看,与其它一些西方大国甚至日本馆比,面积规模确实是小了一些……
但是,从照片也清楚看到:清国馆的总体布置和形象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很有中国特色非常高雅;牌楼宫殿的辉煌结合了江南庭院的典雅,让人一览之下就能联想到特有的皇权、宗教、政治和文化。
借方寸天地,营构如临其境的效果,或许倒是它的成功之处。当时把清国馆设计成这样,不论设计者是谁,是中国人,或是外国人,恐怕最基本的出发点都是树立一座代表当时中国的综合形象。如此来看,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二、密西西比河上的“水手”:
马克·吐温
也许是密苏里河与密西西比河的汇合,使得密苏里州人杰地灵。在并不长的历史中,这里就孕育出许多杰出的人才,无论实在政治还是经济,或是文化领域,他们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马克·吐温——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1.“美国文学中的林肯”
马克·吐温(1835—1910年),原名塞缪尔·郎荷恩·克莱门斯,1835年11月30日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小镇费罗里达。父亲约翰·马歇尔·克莱门斯是本镇的法官,有四个孩子,马克·吐温排行老三。克莱门斯法官很受人尊敬,但收入微薄。
萨姆(即马克·吐温,家里人叫他萨姆)4岁时,全家迁居到密西西比河畔的汉尼拔小镇。童年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日后被马克·吐温写进了《汤姆·索亚历险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用白灰浆粉刷木板围墙的故事:一个周末,喜欢钓鱼游泳、好恶作剧的萨姆同三个小伙伴逃学玩耍,回到家,母亲惩罚萨姆粉刷约有三十码长、比他头顶还高、正对街面的围墙。尽管很不情愿,萨姆却若无其事地费力刷墙,像是画家在完成一幅伟大作品似的。别的孩子路过,觉得怪有趣,都想一试身手,可他却故弄玄虚,对他们解释:母亲对粉刷这围墙很讲究,“一千个孩子,也许两千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能使她满意的哩。”于是孩子们纷纷向他许诺,赠给他许多小玩意儿以交换刷墙这一差事,仿佛那是世上最体面的壮举。就这样,半个上午,围墙就刷上了三层白浆,而且萨姆还大有所获,收到了许多礼物:口琴、独眼小猫、刀把儿等等。
马克·吐温借用汤姆的话写道:
“这世界原本不空虚。他发现了人类行为的一大法则,可自己还未意识到——那就是,如果要使一个大人或小孩去干一件他非常想干的事不可,只需设法使这件事不那么容易到手就成。”
萨姆常到有二十个黑奴的约翰姨父家的农庄去玩。姨父温和善电,极有幽默感,不虐待黑奴,但却像当时多数有产者一样,他也不容忍让黑奴获得自由。
在那儿,萨姆同一个叫丹尼尔大叔的黑奴交上了好朋友,他向丹尼尔大叔提出许多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圣经》故事,比如所罗门王有一后宫,为什么会有一百万个女人等等(这件事写进了《哈克贝利·芬历险记》)。
丹尼尔大叔给他讲了许多民间故事,让他懂得了许多实际生活知识。他对奴隶的境遇极为同情,幼小的心灵里早就滋长了反奴主义、主张人人平等的民主启蒙思想。丹尼尔后来被主人卖掉,但萨姆对丹尼尔的情谊终生未忘,在《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结尾,他有意让吉姆(丹尼尔的原型)获得了自由。
萨姆家的经济状况在到了汉尼拔后并无好转。由于耿直,和对不可靠的诸如“黑奴贩子”毕克、房地产投机商斯陶特之流的轻信,克莱门斯法官的欠债越积越多,在一场官司中,克莱门斯败诉,于是只好拍卖财物,以致一贫如洗,终于一病不起,不久离开了人世。
父亲去世后,萨姆也不得不辍学,12岁就进了印刷所当学徒。他的哥哥奥利安靠父亲卖掉田纳西州的一份地产所得的50美元,在汉尼拔办起了一种反映辉格党观念的周刊《西部联合报》。萨姆在哥哥手下干活,既当印刷工人,也写作品。15岁时,便开始了写作生涯,主要写幽默小品、杂文。当时的报纸上有关到外部世界探险的传奇故事很让萨姆心动。他生性富于幻想,渴望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终于在21岁时,他登上了从辛辛那提到新奥尔良的一艘轮船,同一名叫毕里斯贝的领航员混得很熟,向他学习驾驶轮船,从此他开始了成为他一生转折点的密西西比河上的航行生涯。
萨姆对从新奥尔良到圣路易斯之间1200英里航道的形状——无论在白天黑夜,无论何种天气——都了如指掌。马克·吐温原是航海术语,意思是“测标两深”——即12英尺为安全水位,“马克·吐温”的笔名便由此而来。后来,他果然如愿以偿,1858年当了领航员,成了“一条水上城市的掌航人”,收入颇丰,衣冠楚楚,留着长长的颊须,头戴一顶高高的锥形毡帽;广交朋友,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了许多国内外大事,乃至私事秘闻及小道消息。航海生活既有趣又繁忙,有时还伴随着意外灾难(他的弟弟亨利就在一次轮船爆炸中丧生)。这段生活为他日后写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在船上,马克·吐温曾爱上了一个不值班的见习领航员——来自南方路易斯安那州一个富裕种植园主的女儿——28岁的姑娘萝拉。他对这位性格活泼、黑眼睛的姑娘一往情深,写了许多情书,可萝拉的父母认为船员不是女儿的合适对象,竟然扣下了信,使这短促的恋爱告终。在以后的许多年,他仍然怀念萝拉,虽仍广交朋友,但一直没能堕入情网。
1860年林肯当选为美国总统。同年十二月,南卡罗莱纳州宣布退出联邦,其他几个实行蓄奴制的州也紧跟其后。
1861年,美国南部联邦成立,南北矛盾激化,由南方发起的对萨姆特要塞的进攻揭开了南北战争的序幕。战争使密西西比河上的航行陷于萧条中,马克·吐温因此失业。
效忠哪一方对于马克·吐温这个生于南方的年轻人都是一次严峻的选择。他反对蓄奴制,南卡罗莱纳退出联邦时,他在领航室对此进行过激烈的抨击。不过,在当时情势下,乡土情结对他也不无影响。当还未脱离联邦的密苏里州被联邦军队进驻时,出于“保卫家园”、“忠于密苏里州”、“要把一切入侵之敌,不管他们来自何方、打着何种旗号,统统赶出密苏里的土地”这一信念,马克·吐温加入了一支只有15名成员的来历不明的南方部队。这支小队伍士气涣散,无法抵挡北方大军的猛烈攻势。三周后,吃尽苦头的马克·吐温逃跑回家,这段经历在他的《一场失败了的战役秘史》中有生动的叙述。
马克·吐温同哥哥奥利安于是风尘仆仆,一路向西来到荒凉的内华达的卡森城,由于不久前这里发现了科木斯托克银矿,大批怀着“陶金梦”的移民拥入内华达——那时内华达刚被联邦批准为一个准州,奥利安担任州长手下的行政长官。马克·吐温也渴望发财,加入到探查银矿的队伍。
可事与愿违,他的“黄金梦”终成泡影,马克·吐温便只身来到弗吉尼亚城,在《企业报》担任“本地新闻”专栏记者,采访矿区生活,写杀人狂、亡命徒的故事,笔锋犀利、尖刻,用的就是“马克·吐温”这一笔名。
马克·吐温的专栏大受欢迎,但也因此同《弗吉尼亚联合报》的老板莱尔德结下宿怨,不得不与之决斗。由于莱尔德临阵怯场,决斗才没能进行。
然而就在这一天,内华达州下了一项法令,禁止提出和递送决斗挑战书,否则将被逮捕。于是马克·吐温第二天便越过内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尼亚矿区,在《号角晨报》当记者,不久又返回内华达山区一金矿区淘金。在这儿,他听淘金者讲故事,其中一个是关于矿工柯尔曼及其心爱的跳蛙,后来被他写成标志其文学创作开端、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卡拉维拉斯县闻名的跳蛙》(1865年)。那位喜欢用跳蛙打赌、总是所向无敌的斯迈利(以柯尔曼为原型)在一次打赌中被对方耍弄,其跳蛙被对方灌进了铁砂,结果不但使跳蛙送了命,而且他还白白丢了40元。这一短篇,文笔轻松,被誉为西部幽默故事的代表作,也从此确立了马克·吐温作为幽默作家的声誉。
1865年,南北战争结束。马克·吐温来到旧金山,接着他以新闻记者身份从纽约出发沿地中海赴欧洲旅行。这次经历以旅行书简寄回国内发表,《傻子国外旅行记》(1869年)更详尽记载了一路的所见所闻,让读者领略到融揶揄、讽刺、玩笑、机智于一体的马克·吐温式的幽默笔触。
这次旅游中,马克·吐温认识了未来的妻子莉薇·兰顿的哥哥。在船上,马克·吐温一见到莉薇的玉照便决定要见她一面。
莉薇的父亲杰维斯·兰顿是纽约富豪。莉薇当时22岁,美丽、聪明、文雅,具有维多利亚时代少女的一切优雅风范。1867年元旦,他们在杰维斯家见面,从上午十点一直呆到深夜。两人可说一见钟情。短篇小说《百万英镑钞票》中在伦敦的那位美国浪子亨利在一次聚会中同富家小姐波霞邂逅。亨利说“见面两分钟,我就爱上了她,她也一样”。虽然有些夸张,但正是记叙马克·吐温与莉薇当天晚上见面的情景。
为了向莉薇求婚,马克·吐温不但要向姑娘表明他的真挚,还必须向其父母证明他经济地位稳固,有能力使这个柔弱、有严格家教的姑娘获得幸福。因此,他继续写新闻稿、创作,同时巡回演讲。他是天生的演说家,异国风光、充满幽默笑料的趣闻轶事,再加上他妙语连珠的即兴评论,拖着南方口音的声调,确实令观众倾倒。但三个月来,他的求婚却屡遭拒绝,可他并未死心,给莉薇写的情书共有184封,而且总是那样热情洋溢——其中一封这样写道:
……对我来说,你还是超出一切凡人的佼佼者,因此我不能用一般的平淡的词语同你说话……让我对你的高贵品质表这应有的崇敬吧;让我对你比一切妇女更加尊重吧;让我用一种毫不怀疑、毫无问题的爱情来爱你吧—一因为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就是我的生命,我的荣耀,就是全世界值得我追求的唯一的对象。假使你有什么缺点,那就尽管让它发展吧——我决不害怕——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把你从我的心灵中夺去。莉薇,但愿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可是我即使一连给你写一年的信,也不能使你理解我的爱慕之情。
后来,两人终于在1870年2月2日结婚。
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莉薇确实是马克·吐温忠实的伴侣,事业上的知己。她帮助丈夫校订书稿,甚至改掉一些在她认为是不雅的词句,整理他的书信,处理社交和日常事务。
他们的女儿克拉拉在《我的父亲马克·吐温》中这样写道:
每个艺术家都必须有一个相知的亲密伴侣和他共同致力于他的作品,同时从赞赏和非难中获得启发。无论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建设性的批评所产生的健康的指导和适当的赞美所起的滋润作用,对他都是很必要的。我母亲就有本事兼顾这两个方面。我父亲得到这样一个伴侣,和他自己一样专心致志于他的著作,他感到非常幸运!他曾多少次对神奇的命运所做的巧安排表示感激啊!这个伴侣对于文学和人生应有的正确的协调具有真纯的慧眼;她的挑别毫无例外地被证明是公正的批评,因为她的眼力是由宽广的胸怀产生的,每次射击都能击中靶心。
马克·吐温在写作他的爱情短篇《亚当夏娃日记》时倾注了对妻子的深情。亚当在夏娃的墓碑上悼语是“她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伊甸园”,而夏娃的悼词——可以看成是莉薇对丈夫的祝愿,果然,她在马克·吐温之前离世:
我期待,我渴望,我俩能一同告别人世一这一渴望将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会在每一个体验过爱情的妻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直到世界末日,而且他们将会牢牢记住我的名字。不过,如果我俩之中有一个先离开人世,我将祈愿让我先去,因为他强壮有力,而我是弱者,对于他来说,我并非不可缺少;可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一切——没有他的人生不配叫做人生;这种人生我如何能够容忍?我的这一祈愿将是永恒的,我的后代将会生育不息,但即使如此,这一祈愿也不会终止。
可以想象,当1908年6月5日,莉薇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他们孤居的寓所因心脏病复发而逝世时,马克·吐温是怎样地身民心交病。他不禁在回忆录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