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白天去公司替Marcel Perez当翻译,晚上在酒店唱歌。音乐会的事也安排妥当,她将演唱自己的原唱歌曲《若只如初见》。
Marcel Perez对她很依赖,大小事务不放心旁人,全交给她处理,她现在既是翻译又是秘书,做两份工,拿一份的钱,好不划算,有一回她就随口把这句话说给陈康听,他立马要给她加薪,吓得陶然马上解释不过开个玩笑而已,陈康给出的薪水已相当丰厚,但还是在月底发奖金时发现给她包的那个信封额外厚实。
陶然平日任劳任怨无所谓,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Marcel Perez晚上还要她留在公司加班。她和酒店有约定,晚上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属于他们,没有特殊情况不能缺席。因为Marcel Perez的缘故,她已请过两次假。而今天Marcel Perez故态复萌,陶然断然拒绝了。
Marcel Perez显然没想到有人会违背他的命令,他用尖酸刻薄的话讽刺陶然,还说她不愿意干的话就滚蛋,一堆人哭着闹着想要进这家公司,地球缺了她还是会转动。
陶然笑了,当即甩下门卡就要走人。
Marcel Perez一把揪住她,毫无法国人礼貌谦逊的风度。
陈康适时出现,用英语冷冷地说:“放开她。”旋即分开他们,把陶然推到身后。
Marcel Perez暴怒,指着陈康一顿臭骂。
陈康冷静地交代陶然,“开手机录音。”
陶然先是一怔,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把Marcel Perez的污言秽语通通录了下来。
Marcel Perez越骂越起劲,陈康和陶然保持沉默,随便他怎么骂。Marcel Perez骂累了,陈康也拿到了足够的证据,拉着陶然离开Marcel Perez的办公室。
Marcel Perez不明所以,大概觉得中国人好欺负,被他辱骂不敢吭气,他下班走出公司时愈加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样子十分欠抽。
陈康把录音加入附件,发邮件给远在法国的总部,并且抄送一干高层,做完这一切,他面带歉意地对陶然说:“让你受委屈了。”
“无所谓,被他骂两句又不会掉肉。”陶然豁达地耸肩。
“请你吃饭就当赔罪吧。”陈康笑容晴朗和煦。
陶然笑一笑,“今天不行,我得马上赶去酒店,再不走又得迟到了。”
“我送你吧。”陈康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走吧。”
“陈总,不用那么麻烦,我打车去就可以了。”陶然可不敢劳烦公司老总做自己的车夫。
陈康笑容清淡,“现在是高峰期,很难打到车,你再啰唆,迟到的话我概不负责。”
陶然讷讷应了。
陈康今天坐在了观众席的正中央,这是他与陶然相识以来头一回正大光明地观看她的演出。前些日子他也有来,但怕自己顶头上司的身份影响到她的发挥,也担心会给她压力,一直都坐在陶然目不能及的角落。
陶然笑容绚丽夺目,歌声美妙动人。
陈康心跳有点快,他竟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儿一样有所期冀。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深深凝视台上深情投入的陶然,时而哀婉,时而宁静,时而婉转,时而欢快的嗓音,不觉沉醉。
表演结束,陈康邀请陶然,他一脸正经地说:“请你吃消夜,我欠你一顿,不还我晚上会睡不着觉。”
陶然失笑,坐上了他的车。
陈康带陶然去了一家正宗的潮汕砂锅粥店。
滚烫的鲜虾粥端上来,陶然和陈康都没有吃晚饭,顾不得聊天,先一人一碗狼吞虎咽下去。味香且鲜,两人食欲大增,抢着盛了第二碗。
陶然摸摸肚皮,满足道:“我好久没吃那么饱了。”
“减肥?”陈康笑眯眯。
陶然弯唇,“好女不过百嘛。”
“你实在太瘦,应该要多吃一点的。”陈康又盛了一碗给她。
陶然哇哇怪叫,“再这么吃下去,变成肥猪就没人要啦。”
“我要,”陈康淡定道,嗓音也是淡淡的。
陶然银铃般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她不知所措地低眉。
“陶然。”陈康正了神色,“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陈康重复道:“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陶然当场就傻了。
陈康还在说:“我知道有点突然,你不用马上就答复我,我等你的答复,无论等多久。”
陶然言语晦涩,“陈总……”
“叫我名字,”陈康半扬着脸,神情恳切。“别这么生疏见外。”
“陈总……陈康,我……”确实很突然,陶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陈康眼中浮动着细碎的光芒,“考虑好了再答复。”
陶然寻思片刻,“我要回家了。”
“好,”陈康完全不意外,“我送你。”
陶然被陈康抛出的这个重磅炸弹震得无法入眠。
她并不讨厌陈康,但说到喜欢似乎还谈不上。
可就这样辜负他,她也不情愿。
总之一句话:头疼。
幸好陈康没有逼她立即给出答案,他总是迁就她的。
陶然就在一片混沌中跌入梦境。
她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里有两人在打架。
一个说:“陶然是我的。”
另一个说:“你没有资格和我争陶然。”
一个又说:“我能为她而死。”
另一个又说:“那你就去死吧。”
他拔出刀子,狠狠地扎在那人身上,鲜血染红了那人的衣裳,沿着胸前蜿蜒流下。
陶然尖叫出声,看清了那倒地的是陈康,而动手的正是刘絮。
她大口喘着粗气醒来。
这梦境太过逼真,她再不敢睡着,紧抱着被子熬到天亮。
许是前一段日子做几份工作太过劳累,又或许是昨晚被噩梦吓着没睡好,陶然今晚的状态很不好。
倪经理体恤她,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陶然很敬业,支撑着也要把最后两首歌唱完。
倪经理拗不过她,只能由她去。
陈康亦在台下观赏,注意到她脸色不佳,猜测昨晚他的表白是不是吓到她了,不觉有点悔意。
陶然唱到一半,感觉头重脚轻,她原本精神就不好,现在更是手脚发软,一个不留神就从台下一头栽了下来。
底下一片惊呼。
陈康迅速冲上台,把她紧紧抱住怀里,“陶然,陶然,你怎么样?”
她手心发烫,全身像火烧一样,看来病得不轻。
陈康打横抱起她,奔向停车场,把她塞进车里,飞驰而去最近的医院。
幸好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加上疲劳过度,一时扛不住了。
陈康松口气。但还是坚持要陶然留院观察一夜。
陶然没力气同他争辩,也就随他安排了。
陈康办好住院手续以后,就一直守在陶然床头。
陶然虚弱地笑笑,“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你还在生病,我怎么能够把你一个人留下而不管你。”陈康理所当然地说。
“我习惯了,真的不用人陪,你忙你的事去吧。”这么多年来,陶然都是一个人过的,哪怕生病也是一个人熬着,不是太重的病就随便买点药,撑不下去才去医院。有一回咳嗽了半个月都没好,屁颠实在看不下去了,硬把她拽去医院,结果诊断出肺炎,一把好嗓子差点就此毁了。经过这一劫,陶然理应收敛,但她实在讨厌医院的味道,还是我行我素。
陈康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多想,即便是我公司的其他员工,今天让我遇上这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陶然脸上一烫,所幸本来就在发烧,看不出异样。
“你睡一会儿,我会帮你看着吊瓶,你不用担心。”陈康嘴角往上一勾,他笑的时候和刘絮有七八分相似,陶然手抓着被角,似有万千惆怅横亘胸中,无法排遣。
“嗯,”陶然轻道。从前挂水时,别人都有亲人或者爱侣陪伴,只有她是一个人,哪怕再累再困身体再难受,她都不敢睡过去,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头输液瓶见了底却没人帮她喊护士。不是不心酸的,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陈康给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放心睡,我一直都在。”
陶然在他温言软语的抚慰下,当真安心沉入香甜梦乡。
陈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嘴角弧度上扬。
他喜欢陶然,这毋庸置疑。
但他不想给她增加心理负担,也不会用别的招数威逼利诱她。
爱情是纯粹的,容不下其他的一切。
他的想法亦很单纯,现在只要能看着她,照顾她,就足够满足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陈康怕吵醒陶然,忙接起,小声问:“哪位?”
“陈总,我是张颠。”屁颠心急的声音传来。“陶然怎么样?她没事吧?”陶然昏厥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化妆间,等到知道陶然出事,陈康已抱着她赶去了医院。他又颇费了一番周折才问到了陈康的手机号码,这才火急火燎地拨过来。
陈康压低了声音,“她没事,不过有点发烧,我让她在医院住一夜。”
“哦哦,哪家医院?我这就赶过来。”屁颠问。
“不用过来了,她已经睡着了。”陈康极淡的语气。
屁颠坚持,“我过来看她一眼就走,不会吵到她的。”
陈康神色稍一犹豫,说实话他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的,但屁颠是陶然好友,不告诉他实在说不过去。他想了想,还是报了医院的名字。
屁颠刚挂了电话,立刻拨了另一号码。
电话另一头的刘絮显然已经睡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喂。”他告别了过去放纵的夜生活,开始修身养性,没想到适应以后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精气神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屁颠气急败坏道:“你还睡得着呢你,陶然出事了你知道吗?”
被他一声吼,刘絮彻底惊醒,“你说什么?”
“今天演出的时候,陶然突然昏厥,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屁颠语速飞快。
刘絮懵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你也不要太担心。”
刘絮舒口气,刚才一着急,胃隐隐作痛,他动了动眉梢,“她在哪家医院?”
屁颠转述了陈康给他的医院名称,但怕刺激到刘絮脆弱的小心脏,没敢告诉他是陈康送陶然去的医院,并且现在还坚守在那里。
刘絮随便套了件衣服,拿起车钥匙和钱包、手机就出了门。
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思绪万千,发誓以后一定要永远陪着陶然,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特别是她生病的时候不能再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
陈康一直坐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陶然脸色因高烧未退异样酡红,但多了一丝妩媚的气息。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小。长发披散在枕边,头枕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握在陈康手里,陈康怕她打点滴手冷,还不时轻揉为她活血。
忽而,她动了动。大概是有些不舒服,或是有点热,她踢了下被子,露出雪白小巧的足尖。
陈康极轻地笑了一下,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刘絮在护士站问到陶然的床位号,摸索着寻过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他走在病房前,想要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他往里张望,首先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病怏怏的陶然。他心头一紧,呼吸不畅。
接着他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陈康。
他静静凝视陶然,唇边带一抹微微笑意,眼底有毫不设防的深情。
刘絮嘴角浮起一丝略带自嘲的笑,他以为陶然独自受苦,心如刀割,其实早有人陪伴在她左右,根本不再需要他。
他刘絮根本就是多余的人。
他紧紧攥住拳头,线条柔和的脸渐渐阴沉。表情带一丝讥诮,一点痛楚。
罢了,她已有了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归宿,自己何苦再纠缠不清。
刘絮落寞离开。没有让人知道他曾经去过医院。
陶然病好出院并不安心待在家中静养,而是早早投入音乐节的排练。
屁颠本以为刘絮去医院探望过她以后,两人即便没有发展,至少也该冰释前嫌。可他在陶然嘴里一直没听她提过刘絮的名字,相反陶然说起陈康的次数多了起来。
“陈康在音乐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你看,这个音是他帮我改的,是不是觉得流畅多了?”陶然笑逐颜开。
“陈康说等到正式演出,你就站到这边的位置,因为那一边有太阳反光,会影响演出效果。”陶然笑颜如花。
“陈康说到时这里会铺满鲜花,我们就从这里走上红毯。”陶然笑嘻嘻的,无限憧憬。
屁颠再也忍不住了,“陈康,陈康,除了陈康还是陈康。”
陶然面上飘红,不悦道,“我说的是正事,你发什么神经呢。”
屁颠把她拉到角落,旁敲侧击,“我问你,你住院那一晚,发生过什么事?”
陶然一头雾水,“能发生什么?我睡了一晚上,早上烧退以后就出院了。”
屁颠搔搔头顶,“没有人去看过你?”
陶然警觉道:“你说谁去看我?”
“没谁……”当然打死屁颠也不会承认的。他腹诽这个刘絮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还说呢,我生病发烧你居然看都不来看我,枉费我们这多年的交情,我要和你这个蓝颜绝交!”陶然佯怒道。
屁颠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温存吗,谁知道那家伙会临阵脱逃。”
“你说什么?”陶然拿眼睨她。
屁颠忙噤声,“没什么。”
陶然极其怀疑地看着他。
屁颠被她看毛了,立马开溜这才是上上之策。
半路上屁颠一个电话打给刘絮,劈头就问:“刘絮你搞什么啊,陶然生病住院的地址我都告诉你了,你居然没去?”他恨恨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絮不说话也不反驳。
“你哑巴了?还是你放弃了?”屁颠难得嗓门那么大,又男子气概十足。
刘絮颓然地,声音低哑地说:“她有了好的归宿,我不应该再打扰她。”
“你放屁!”屁颠彻底怒了。
刘絮又没了声响。
“你脑子被门板夹过了,还是被子弹崩过了!”屁颠极少爆粗口,更极少气成那样。“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有好归宿了?”
刘絮淡淡吐出两字:“陈康。”
屁颠哑然失笑,“我告诉你啊刘絮,从小到大,追陶然的没有一支军队也有一个团,要这样你就害怕了,你他妈 的当初说什么豪言壮志啊,趁早嗝屁。”他是真被气到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孬种,枉费他为之出谋划策,替他担心,帮他在陶然面前说尽好话。
刘絮被骂并没有恼怒,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种伤感的味道,“陈康会给她想要的幸福的。”
“她幸福不幸福,要你帮她做主?你决定得了吗!”屁颠眉头拧成结,一个陶然心结难解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倒好,又来一个。那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媒人在那儿干着急,算哪门子的事啊!
刘絮不言不语,陶然早就判他死刑了,他还能如何。
“我对你太失望了,刘絮!”屁颠气得不行,收了线,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想想这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何必同它过不去,又心疼了,忙拾起来检查,幸好这是一款以牢固著称的品牌手机,连漆都没掉一块。
“刘絮你爱咋样咋样吧,我再也不管你们的破事儿了!”屁颠愤愤然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