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回到家就扑向电脑,开始在一个复杂程序上啪啪啪地操作起来。
“忙什么呢?”紧跟在他后面的刘絮脱了皮鞋,换上舒适的拖鞋,又洗干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歪在沙发上闲闲地问。
“一个监控程序,呃,我跟你说这个干吗,你又不懂。”说到计算机,林森的话题就滔滔不绝,他有骄傲的资本。
刘絮笑笑,脑中浮现的还是陶然绰约的身影。
林森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回头瞟一眼刘絮腻歪样,问:“哥,问你个事。你又没病,冒充病人图个啥呀?”
刘絮并不回答,微笑着晃了晃酒杯。
“说嘛,”林森撅着屁股把椅子挪过去,蹭了蹭,再挪回来。
“我真是不明白,你不是计算机高手吗?怎么会害怕女人呢?”刘絮一本正经地说。
林森一头雾水,“女人和电脑有什么关系?”
“原理相同。”刘絮脸上浮现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淡淡笑意,“计算机,二进制,1和0.男人和女人不也是1和0 的关系吗?”
林森丢了个白眼过去,“去去去,男人和男人才是1和0的关系。”
“看来还得我给你上一课。”刘絮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看破红尘的睿智模样,“追女人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太热情也不行。适时的拒绝是一种能力,拒绝了差的,好的才会来。”
“我不想拒绝,有就行了。”林森诚恳地说。
“你你你,”刘絮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门上敲了几下,“朽木不可雕也。”
林森躲过了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他忽然双眼发直地盯着电脑屏幕,“等等,别闹。”
“别转移注意力!”
林森没理他,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立刻显示出以下几行字:李依依,16:04,恒隆广场购物,心痛,不过很爽。
刘絮惊异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轮到林森得意了一回,“我侵入了江医生的电脑。”
刘絮激动了,猛地扯住林森的衣襟,“陶然呢,快给我看看陶然!”
“给你看你也看不懂呀。”
“那你给我解释啊。”
“不行,”林森正气凛然道:“这是一个道德问题。”
“切,”刘絮不以为然,“那你看李依依就有道德了?”
林森挺一挺胸膛,“我hold得住。”
刘絮讨好道:“我帮你搞定李依依,你给我看陶然的。”
“不行!”林森还是不从。
这时,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李依依,17:00,星巴克。放松惬意。
“下手真快。”刘絮喃喃地道。
林森脸顿时红了,“我这是情之所至,情难自控……”
刘絮抬起手上的控制仪猛看了几眼,拽住林森的衣袖,坚定道:“我必须要知道陶然的行踪和她的一切。”
“说了不行了。”
“那你想不想搞定李依依?”刘絮眨眨眼,为达目的,他豁出去了。
“这个……”林森明显有点犹豫了。
刘絮再接再厉,“你想想啊,有我这个爱情专家给你辅导,专门帮你传道授业解惑,还怕有什么搞不定的吗?”
林森双眼放光,毕竟受不住这等诱惑,马上答应下来,“那我现在就帮你破解陶然。”
陶然抱着书匆匆穿过校园操场,昨晚睡得不太好,导致早上起晚了,希望不要迟到。
幸好赶到教室时,离上课开始还有那么几分钟。她摆好课本和笔,顺手在控制器上按了几下:10:30,校园法文课程,平静。
陶然没有稳定的工作,她从小就喜欢唱歌,所以晚上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驻唱谋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开个唱,灌唱片。她白天进修法语,日子过得很充实。
林森看了眼陶然的状态,“这女孩很有上进心嘛。”
“我看上的能差吗?”刘絮笑眯眯地。
“她和你以前认识的那些都不一样。”林森一语道破天机。
刘絮心头一震。
陶然在去酒店唱歌之前总爱在屁颠的小饭店里吃上一盘小龙虾,很多人都觉得小龙虾是臭水沟里捞上来的,很不卫生,但现在好吃的都不干净,陶然更是味觉至上的,在她心目中,小龙虾的美味简直是人间极品。
“颠颠小龙虾”在城里很出名,这个时节又是吃小龙虾的季节,每天都人满为患。
屁颠专门在靠厨房的位置辟了一张桌子留给陶然,此时,两人对面而坐。陶然吃得津津有味,屁颠则托腮望着她,满脸愁容。“我已经把我身边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同事、朋友的好同学、朋友的近远亲都搜刮过了,我恨不得帮你捏一个你理想中的男人出来啊!”
陶然装作没听见,只顾闷头大吃大喝。
屁颠一把抢过小龙虾的盘子放到一边,“明年我就举家移民了,让我怎么放得下你呢。”
“操心也没用,”陶然终于开腔,她擦了擦手,在情流感控制器上输入如下文字:20:30,颠颠龙虾店,欢乐。
“这玩意儿有用吗?”屁颠用肩膀碰了碰她。
“谁知道呢。”陶然眼睛亮亮的。
屁颠还想说什么,有人叫老板,他就先去招呼客人去了。
刘絮闲适地倚着桌角,另一只手转着酒杯,“‘颠颠小龙虾’是个什么地方?”
“我哪知道。”林森声音闷闷地,“我只负责帮你弄到信息,哪管得了其他。”
刘絮微眯了眯眼,陷入沉思。
陶然经常去,显然这是个对她很重要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突破口。
林森掏出手机,输入他从江湖电脑里弄来的李依依的号码。他的手轻微地颤抖,手指在通话键上反复摩挲。
刘絮鄙视地看他,“按一下而已!”
林森踌躇许久,懊丧地把手机丢到沙发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必须得请她吃饭!”刘絮略紧了紧眉头。
“光吃饭有什么用呀!”林森烦躁地抓着头发。
“饭桌都上不了还想上床吗?”刘絮鄙夷道。
林森依然没有胆量往下走一步。
刘絮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朽木不可雕也。”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刘絮懒得再理他。
“喂,你再给我讲讲。”
刘絮坐到了客厅的另一头,口中喃喃自语,“朽木不可雕也!”
林森敲击了几下键盘,叫道:“表哥,有情况。”
“嗯?”刘絮迅速窜了回来,搬了张椅子坐到他身边。
“你看,陶然每天最多出现的地方除了她家之外,只有三个。”
“哪三个?”
林森静默了片刻。
“哎呀,你真的先约她吃饭才是重点。哪三个,还不快说,你想急死我啊。”刘絮急得抓耳挠腮,卖关子这种做法真是相当不好。
“学校、小龙虾店,还有就是……酒店。”林森小心翼翼地看他。
“酒……酒店?”
林森重重点一下头,“而且还是每晚必去……而且还是九点到十点,而且状态还是‘愉悦’!”
刘絮心头凉了半截。半晌说道:“你不是说她是个好女孩吗?”
“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啊。”
刘絮心头突突地跳,“真的么?”
“真的。”林森说话也没有底气。
刘絮看似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混杂着些微波澜。又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你帮我查一下酒店的名字和位置。”
林森马上明白他想做什么,“也好,眼见为实。”或许亲眼见到,才能让他死心。他又潜入江湖的电脑,找到他想要的资料,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喏,”他将名字和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推到刘絮面前。
刘絮看了一眼,撕掉纸条,拿起车钥匙,“我出趟门。”走到门口换好鞋子又转过身,“你记得打电话约李依依!”
林森颇为感动,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这位表哥还是没忘记自己的事。
刘絮到达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他环视四周,未见陶然踪影,想了想,走到前台。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前台小姐礼貌又耐心地询问。
刘絮想问点儿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来得匆忙,全凭一股热血,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她帮忙查陶然的房间号?她一定不会答应,再说陶然也未必会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
“先生?”前台用温柔的语调再催促了一遍。
刘絮面带几分尴尬,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怔了怔,一种莫名的感觉牵引着他,将他带入大堂。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远远地欣赏。
只见在大堂lounge bar前方,有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裙的女子在歌唱,她化着淡妆,长发随性地披散在肩头,她的嗓音不高亢,甚至有一点儿沙哑,配合着她慵懒的表情,性感妩媚又动人。
不是陶然还是谁?
在她身旁有一个长相略带女相的男人在为她吉他伴奏。
刘絮马上明白了她每天九点到十点在酒店的原因。
台下的观众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喝酒,基本没有人过多关注台上的表演。
而陶然闭着双眼忘我地歌唱,完全沉浸于这个狭小的舞台,一脸陶醉,虽听众寥寥无几,但她依然保持投入,一副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姿态。
刘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缓缓离座走过去。怕被陶然发现,他还是选择了她目不所及的一角,仔细倾听这打动人心的歌声。
陶然歌声婉转,情感丰富,似乎能唱到人的心里去。刘絮嘴角慢慢上扬,有种温暖溢满胸怀。他听得如痴如醉,连服务员站到他身边递上酒水单,他都毫无反应。
一曲终了,掌声寥寥无几,只有刘絮认真地鼓掌。不是因为要奉承陶然,而是真心为这样的歌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情感动。
陶然鞠了个躬,“谢谢。下面这首歌叫《若只如初见》,是我自己作词作曲的,希望大家能喜欢。”
那娘里娘气的男子弹起前奏,陶然培养好感情正要张口演唱,大堂副经理Steven走了过来,向陶然做了个停下的手势,音乐声戛然而止。
“陶然,你过来一下。”Steven朝陶然招招手。
陶然看了眼弹吉他的屁颠,他给了她一个放轻松的眼神。
Steven把陶然拉到舞台一侧,陶然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经理,什么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
“很抱歉,陶然小姐,你们的合同到今天为止已经结束,今后不需要您的表演了,谢谢。”Steven声音缓慢低沉。
陶然有些着急,“之前我们不是谈好合同到期还能续签的吗?”
Steven嗓音和婉但不失坚决,“抱歉,我们请到了一支美国的爵士乐队,所以你们不可以留下了,但还是很感谢你们。”
陶然哑然。
屁颠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听到了这番话,他也慌了,他倒没什么,至少还有个小饭馆谋生,可这是陶然赖以谋生的场所啊,怎么能说不续约就不续约呢。他一把拉住Steven,“你们不能这样子过河拆桥吧,仓促之间你让我们去哪里找下家。再说,改唱爵士,我们也行的,要不……”
陶然制止住他,不想他再委曲求全,也想保住这小小的尊严。“经理,那请让我唱完这最后一首歌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Steven为难道:“客人都走光了,唱不唱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陶然瞥向观众席,台下客人果真寥寥,她咬了咬下唇,雪白的牙齿在唇上留下一排鲜明的牙印。
眼看陶然陷入尴尬,刘絮自然得英雄救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微笑,“我不是客人吗,请让她唱完吧。”
陶然明显一呆,她没想到最不堪的窘境还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
Steven依旧坚持,“抱歉……”
刘絮急了,“我来买单,就让她再唱一首歌吧,就一首,行吗?多少钱你说,多少都行。”
他的急切令陶然更加难堪,她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离开。
屁颠背着吉他跟了出去,走之前深深地回头凝望了刘絮一眼。
“他是谁?”屁颠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陶然没好气道,“病友!”
屁颠自言自语,“看起来不像有病的样子。”
“你有病会写在脸上吗?”陶然火气很大,殃及池鱼。
“这倒也是,”屁颠一看形势不对,“我给你弄点吃的去,一会儿送去你家。”说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陶然一回到家,马上把身上的演出服脱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犹嫌不够,又找出剪刀胡乱剪一通,好好的一件衣服瞬间变成一堆破烂的布料。
她需要发泄,一来,是因为工作没了;二来,因为刘絮的出现。
她越是不希望在人前留下不好的一面,偏偏要让他看到。
她坐在地上,愈想愈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眼泪也出来了。
屁颠果然是最贴心的蓝颜,他手提两大塑料袋的东西进门,一样样拿出来摆放在餐桌上。
总共是三盆小龙虾,还有十种口味的冰淇淋。
屁颠拍着胸脯,“今天,我请。”
陶然大哭一场,哭到精疲力竭后,心中没那么郁闷了,她擦干眼泪,竟然笑了笑,随后左手举着小龙虾,右手拿勺子挖出一大口香草味儿的冰淇淋大吃特吃起来。嘴边可笑的沾着辣椒油和冰淇淋上的奶油,姿势也不甚雅观,仍让人觉得楚楚可怜,招人心疼。
“唉,”屁颠直叹气,“你这是干吗啊,冷热一起来啊,悠着点,小心胃疼。”
陶然瞪他,“少咒我,我啥事也没有,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屁颠摇摇头,就是因为对她太过了解,才怕她会想不开。
此刻,刘絮的车还停在陶然家楼下。
他从酒店一直默默跟着她回到家,也看着屁颠骑着自行车送来外卖。他一直在踌躇是否要上去。可是自己哪来的立场。
刘絮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上楼。
也许林森说得对,她确实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刘絮最终开车离去,地上留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