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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重整天地的阿昌子孙——阿昌族新时期文学的崛起

新时期十年是中国当代文学思想活跃、成果丰硕、人才辈出的最好时期。新时期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亦和整个中国文学一样千汇万状,蔚为盛观,令人欣喜。

阿昌族,这个仅仅有两万人,主要聚居在云南省德宏州梁河县和陇川县的地处边疆僻壤的民族,也许人们还比较陌生。由于阿昌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它悠久的历史和璀璨的文化也长期鲜为人知。新时期以来,在阿昌族的文学之路上崛起了两座里程碑:一是阿昌族神话史诗《遮帕麻与遮米麻》,1983年1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引起了人们的惊叹和研究;二是阿昌族青年诗人孙宇飞的诗歌《我的筒裙花哟》在《孔雀》1984年秋冬合刊发表后,荣获全国第二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作者专程去北京领奖,引起了人们赞赏。“天上出现了遮帕麻造的太阳,天上出现了遮帕麻造的月亮;……重整天地的阿昌子孙啊,世世代代把歌唱”(阿昌族史诗《遮帕麻与遮米麻》)。新时期十年来,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拂下,阿昌族的子孙们在文学方面崛起,陆续涌现了一批青年诗人、作家,发表了大量各种体裁的作品。分析探讨这一崭新现象,也许是有多种意义的。

阿昌族有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化传统。近几年开展的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作,已经搜集整理到一百多万字的阿昌族民间故事、歌谣和谚语等。丰富神奇的阿昌族民间文学熏陶着、影响着一代阿昌族文学新人,今天阿昌族青年作者们作品中那种强烈的民族精神、民族性格、民族心理素质以及民族的审美观念、较鲜明的民族特色便是证明。它同时昭示了当代民族文学的产生发展正是走着一条继承、开拓、创新之路,从而联系着又区别于民族民间文学。另外,阿昌族当代文学的发展,与新中国成立后党的民族政策的贯彻,阿昌族社会经济的发展,文化教育的进步,各级文化艺术部门对阿昌族作者的扶植培养,以及其他民族作家对阿昌族人民生活素材的开发等文学的外部因素也分不开。

阿昌族当代文学的发展,也和当代中国文学一样走过曲折发展的道路,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新中国建立后到1978年,是阿昌族当代文学的产生期。当时的文学青年区别于老歌手赵安贤(史诗《遮帕麻与遮米麻》的演唱者)、赵安培等的是第一次以发表汉文诗歌的新歌手登上民族文坛。1956年德宏州《团结报》上首先发表了孙家绅的诗,尔后曹国翠、藤茂芳也陆续发表了一些诗。这些民歌体的诗虽然粗糙和难以超越当时特有的模式,但也质朴率真,洋溢着时代气息和新生活的色彩,突破了口传文学的局限,奠定了阿昌族当代文学的基石。从1979到1983年是阿昌族当代文学的探索期。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各项民族政策和文艺政策贯彻落实,随着全国少数民族文学的复苏发展,阿昌族文学也开始了相应的探索。1983年,《阿昌族文学作品选》的出版,使在挖掘整理传统文学遗产中培养出的一批文学青年倍受鼓舞。这时期,州文联在梁河、陇川举办两次阿昌族文学讨论会。阿昌族青年作者的作品在州、省的报刊上陆续发表,不断增强了阿昌族文学新人的自信心。杨叶生、孙宇飞、曹明强、赵家健、曹先强、罗汉、赵家斌、孙家文、张翔等一批新人冒出;不仅诗歌,而且散文、散文诗、小说、文艺评论也出现。这一时期,作者作品不多,体裁不多样,质量也不太高,但毕竟在艰难地开拓,作品的民族特色较浓,令人欣慰。第三阶段,从1984年至今,是阿昌族当代文学的发展兴旺期。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贯彻和农村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随着边疆政治、经济、文化的大发展,阿昌人民经济的提高和生活的改善,大批大、中毕业生的出现,一批文学青年带着对社会、对人生、对自己民族的现实生活和未来发展的思考,相继拿起了笔,从山区边寨走向民族文坛,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了100万字的作品,作品的思想性艺术性不断增强,有的作者作品在省和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中获奖;孙宇飞、曹明强的诗集最近出版;迄今,已形成了30多人的活跃的青年作家群,这些人年龄在二、三十岁左右,有教师、党政干部、部队官兵,有文艺工作者、编辑、工人、农民等。他们正在顽强地开拓着、执著地追求着。他们的名字并不陌生——孙宇飞、曹明强、曹先强、罗汉、赵家福、杨叶生、曹明垒、曹连赞、赵家健、赵家富、赵兴旺、张翔、原牧、孙家文、赵安然、赵东和、杨叶茂、们发延、赵兴海、阎敬芳、倪成显、孙宝庭、孙朝琴、赵家斌和梁河县县长赵家培等。他们大多是州文联会员,有的加入了省作家协会、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中国乡土诗人协会等。这一时期,阿昌族文学的发展繁荣是空前的,不仅作者众多,作品量多,体裁多样,而且在作品的深度和力度,反映生活的广度以及民族特色等方面也是十分可喜的。

近几年阿昌族文学创作中成绩较突出的新人是孙宇飞、曹明强、曹先强、罗汉、赵家福等。这里略作评介。

孙宇飞,原名孙家林,33岁,任过中学教师,云南师范大学中文函授本科毕业,现为梁河县委党校讲师。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而后在搜集整理民间文学中汲取了大量的营养,从1983年起主要转入诗歌创作,成绩显著。代表作是《阿娅蹬窝罗》、《棕树》、《月亮花》、《阿昌山歌》、《白象节情歌》、瀑布》、《我向往》等。最近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出版了诗集《瀑布》。《我的筒裙花哟》曾荣获全国第二届(1981-1984)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这是一首思想性艺术性都较高的好诗。诗人面对“那茅屋下的织机哟,织着一个古老的神话”的现实,感慨这“民族的标志”、“民族的尊严”,赞美“祖先的智慧”、“妇女的勤劳”,进而转入对历史的沉思,对现状的思索:

可是,今天,面对着它,

我却转而叹息、磋呀,

一刀一刀,一线一线,

何时才能织出一朵梨翁花?

一日一梭,一梭一尺,

有多长的生命,

经得住这样奢华!

有多少年轻姑娘,

伴着丝线织白了头发……

青年诗人“不是不爱自己的民族”,但是他“不能再去歌颂那原始的光荣伟大”,他愿意和民族的人民一道“快去承受知识甘露的滋润”,“织出新的神话”!这首诗思想深沉,质朴真淳,思辩性强,在艺术上继承了阿昌族传统民歌特点的同时,注入了作者新的观念意识和审美情趣,有一种沉甸甸的魅力,使我们感受到一个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的自尊自信自强。诚如诗人在另一诗中所道:“故乡人的幸福啊,这就是我理想的归宿。”拳拳之心可叹可歌。

曹明强,32岁,中师毕业,现在梁河县文化馆工作,州文联副主席。从1983年9月在《云南日报》发表诗《蹬起来窝罗》,迄今发表40首诗,最近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出版了诗集《山魂》。他搜集整理了几十万字的阿昌族民间文学,也是从民间文学中吸取了丰富的养份才走上创作道路的。曹明强的代表诗作有《阿昌族窝罗新词》、《我民族的背篓》、《寻根》、《这里的女人》、《高原魂》等。他的诗粗犷、雄浑、古朴、感情奔放、乡土气味浓郁,苦辣酸甜总是情。如《寻根》中“把生命拴在枯藤上/一头是生的崛起/一头是死的开端”。“虽然昨天的史册/把你注释成‘阿猖’/但你毫无所谓/而让高昂的箭翎划破蓝天/宣告/只有傲然凸起的乳峰/才能哺育出高原的粗犷/只有深沉的依恋/才能长成射落假太阳的南蛮”。又如《高原魂》诗中“女人摇转奶奶留下的纺车/老实巴交地编织家人的温情/男人敞开古铜色的胳臂/来回蹉跎前人留下的岁月/……绿酸杷的制作秘方/是世代的传家宝/如同天天去挑水的那口井”。曹明强口语出诗,诗人口语。他不仅是文学的执著追求者,也是阿昌族文学的一位热心组织者。

在诗歌创作方面,还有大学毕业后现在州卫校任教的赵家福(啸南),25岁,也发表了一些诗,他的组诗《远古的梦》汪洋恣肆,诗风沉郁,手法新颖,或许标志着阿昌族新诗歌的别一种希望。

曹先强,28岁,中央民族学院中文系85年毕业,现在云南电视台从事文艺编辑工作。他是阿昌族中勇于探索而又勤奋多产的青年作家。从1983年至今在各级报刊上发表了诗歌、散文、小说、文艺评论、报告文学、电视剧等作品100多篇部,他为拓展阿昌族当代文学的体裁、题材做出了可贵的努力。曹先强的散文已发表30多篇,如《山寨情思》、《珍珠,洒落在大山里》、《留在峡谷深处的记忆》、《春归山寨》和在省级报刊获奖的《山寨新姿》、《绿叶,对根的诉说》、《阿昌山有这样一所小学》及在《人民日报》获征文奖的《从村寨开始》等。他的散文质朴清新,情真意浓,题材宽阔,不拘一格。近三年,他将主要精力转入小说创作,发表了十多篇小说,如《遮弄寨纪事》、《遇》、《期待》、《非弹性碰撞》、《旧事重提》、《郎乔老爹的口味》、《失落的钥匙》、《寨头有棵龙宝树》、《弯弯的山路弯弯的歌》等。发表在《大西南文学》的《寨头有棵龙宝树》是篇民族风情浓郁的边地小说,通过们老头和他那读过中学的儿子在对待生活、对待人生的种种矛盾冲突,揭示了边地民族在新的时代思想观念的变化,引人思考,作品的生活气息和民族特色浓郁,已被改编成电视剧《龙宝树下》播放。《弯弯的山路弯弯的歌》是他又一篇优秀的边地风情小说,作品以四个阿昌族青年在改革开放急剧变革的现实生活中的心理、心态和观念意识的变化,反映出了边疆民族的当代生活风貌和性格特征,是一篇热情拥抱生活、直面人生、与时代同步,而且抒情味、风俗味、乡土味浓酽的作品,称得上是少数民族文学的可喜收获。

罗汉,又名洛汉,26岁,大学文化,现为云南省武警边防总队干部。他从1985年起发表散文,继而创作发表了十多篇小说,如《刘家村的舆论》、《怒江即将改道》、《远山。那片白雪覆盖的森林》、《阿昌女人》、《跛脚荞发》、《哑巴大叔》等。他的小说已经引起人们的注意,除了阿昌族作者的共同特点外,他主要长处在于对生活对人物观察细致,注重人物形象的刻画,对阿昌族妇女命运的描写和揭示尤为深刻独到,人物个性鲜明突出,语言富于民族特色。他的两篇小说已改编拍成电视剧播放。罗汉的小说或许可以标示阿昌族小说创作的最新成就和希望。

笔者在《时代性、民族性、艺术性》一文中曾说:“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的总体性格是什么?或者说追求目标是什么?这是新时期文学所面临的和必须回答的问题之一。”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的更大发展必须努力追求时代性、民族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时代性、民族性、艺术性是缺一不可的,三者是辩证统一或者说是水乳交融的。如果说时代性是文学作品的灵魂,艺术性是文学作品的表现技巧和感染力,民族性则是少数民族文学的性格特征和特有素质。阿昌族当代文学同样要努力追求这一总体性格并高扬自己的民族个性。阿昌族青年作家群的崛起,开拓了阿昌族当代文学的新时期。虽然它的文学成就在全国还不太引人注目,至今还没有大部头高质量的作品,大多数作者仍要不断提高思想、生活、技巧等,但是曙光已经从阿昌山寨升起,小树必将长成材。团结、拚搏、开拓——这是他们的共同心声。最近,德宏州文联打算举办阿昌族当代文学讨论会,共商发展阿昌族文学的问题。终有一天,阿昌族文学新人们会走出云南,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太阳会出也会落,月亮会升也会降,重整天地的阿昌子孙”们,我们热烈期待着。

199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