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颇族,这是一个充满传奇和悲壮色彩的民族,是一个血与火、刀与箭交织的民族,是一个勤劳豪放勇敢智慧、执着追求光明的民族,是一个歌舞乐诗灵肉融汇的民族。以我对景颇族的历史文化知识和20多年相依相偎的切实感受,我敢说,景颇族一年一度最盛大的“目脑纵歌节”是世界上最雄奇、最具感染力、凝聚力的民族艺术节。
中国历史以及东南亚的历史中,都伴随着景颇族的音容风采和铿锵足音。虽然几千年中国的历史进程中有时把这一个人数较少的且骁勇不屈的民族挤得“靠边站”,但他高举着长刀弩箭,歌着舞着笑着呼啸着从青藏高原走向祖国西南的高山大川峡谷森林……迁徙,沿着长刀指向的地方迁徙;定居,距太阳月亮最亲近的地方定居。人口统计公布:目前中国境内的景颇族10万人,主要聚居在云南西部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内,滇西一些地州县也散居少数人。
当今,知道景颇族并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逐步多起来。但是新中国成立后到如今,人们对景颇族的了解认识也许往往是通过文艺作品的渠道。我就是这样开始的。记得在四川读中学、大学时,我就读过苗歌的中篇《遥远的乌卡》、杨苏的短篇小说集《没有织完的筒裙》,看过电影《景颇姑娘》,景颇族——这个独具神采特性的民族形象仿佛站立在我的面前。没有想到,23年前,我大学毕业后竟然投身到这个民族的生活中,相依相偎情同手足至今相融。有那么多景颇族的父老兄弟姐妹朋友们始终关心帮助并倾诉于我,有我写作的大量诗文在吟唱讲述着这个民族。我虽才疏学浅眼高手低杂务缠身,至今没有写出象样的大部头作品来,然而,我感到十分高兴和欣慰的是——一大批景颇族文学青年终于涌现出来了!他们已经为民族文坛和中国当代文坛关注瞩目。
1983年10月,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成立30周年之际,我曾在《孔雀》发表了《沿着崎岖的山路攀登——景颇族青年作家群评介》8000字的文章,于我虽不敢自诩“功德无量”,于他们却是从心里感激并倍受鼓舞。我完全赞同景颇族青年作家晨宏、石锐在《景颇族当代文学作品选》的代序中的说法:“新时期以来,景颇族当代书面文学的出现,以鲜明的民族性和时代感为特征的景颇族文学作者群体的崛起,成为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的一件重要事情。一个不足10万人口的民族,在短短几年内,作家文学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涌现出一批充满朝气、富有创新意念的作者,写出不少有一定深度和广度的作品,并产生相当的影响,引起国内国外文学界的关注。评论界视他们为‘崛起的有希望的作者群’。”是的,景颇族文学的真正春天,是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新时期里。我们是何等感谢春天!这个时期最突出的一点是,一下子涌现出一大批有希望的文学新人。从文化层次和年龄结构看,他们中不少人受过高等教育,特别是系统的文学理论训练,受过中外优秀文学作品的熏陶,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年龄多在20到30岁之间。石锐、晨宏、岳坚、玛波、岳丁、李向前、朵石拥汤、金明、静王甘、木如迈、玛散、尚正兴、梁玉锦、杨清明、沙忠伟、岳昌荣、孔艳玲、石木苗等等,便是其中突出的代表。这些景颇族文学作者还有一个醒目的特点,既长于景颇文的创作,也有长于汉文创作,更不乏用上述两种文字进行双语创作的,因而他们的作品一经发表,不但受到本民族读者的欢迎,同时为其它民族读者所接受。晨宏发表于《文艺报》1991年5月4日的《景颇族当代文学的产生和崛起》中有一段话是中肯的:“他们土生土长于自己民族之中,既是自己民族传统文化的继承者和批判者,又是新知识新信息的接收者和传播者。可以说,新的知识结构使他们具有了一种既属于民族又属于时代的思维方式。也是大山以外的世界,拓宽了他们的视野,使他们在走出自己的民族,看到广阔的世界以后,又回到自己的民族中,树立起一种特有的民族意识,但又不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民族情绪之中,因而他们一经出现,就显示出一种整齐的阵容和较高的起点……逐渐形成了自己有一定特色的文学群体,为外界所关注。”据1988年8月在昆明召开的第一次景颇族当代文学讨论会和1990年8月在芒市召开的第二次景颇族当代文学讨论会以及中国景颇族文学学会的资料统计:迄今,景颇族文学作者在中央、省、地州各级报刊发表过作品的活跃者达100多人,也就是说,10万人口的景颇族,平均1000人中就有一个文学作者。这是令人惊叹的事实。他们中有的人加入了云南省作家协会、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等机构,发表出版了多部长、中篇小说,汉文和景颇文短篇小说近500篇,散文200篇,诗歌800多首,云南民族出版社结集出版的景颇文短篇小说集有《青春》、《命运》、《山的子孙》等,较全面地反映景颇族当代文学成绩的汉文景颇文选集《景颇族当代文学作品选》已经出版。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先后荣获云南省和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各门类评奖以及景颇族文学“邦角督”奖。不少作品入选各类全国性地方性的选刊、选集、年鉴,有的被译成英、日等外文介绍到国外。作为跨境而居的民族,他们的作品自然流传到东南亚缅甸和印度,为境外同胞羡慕而给予较高的评价。
我在这里用较大的篇幅谈论景颇族当代文学,决不是忽视或回避那浩瀚、神奇、丰富、多姿多彩的景颇族民间文学,事实上,没有民间文学当然不可能产生当代文学。关于后者,《景颇族文学概论》给予首要地位的重视并用大多数章节以详尽透彻的介绍论述。我只是想强调正是由于景颇族当代文学有如此的发展繁荣作为基础,正是有了一大批本民族自己的作家学者,才有可能出现《景颇族文学概论》这样一部划时代的著作。
《景颇族文学概论》的编著者晨宏,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中文系,现是云南民族学院民语系讲师,他是景颇族青年诗人,还写作发表了大量文学评论。可以自豪地说,这是一本难得的由本民族作家学者自己编著的教材,是一本崛起了的民族自己写自己、自己认识自己、自己评判自己的专著,是一本民族自我展示、自我审视、并向外部世界的宣言书。它的地位和意义显而易见。
《景颇族文学概论》是云南民族学院民语系的教材,在多年的教学实践中受到学生的欢迎。晨宏勤恳教学,不懈磨砺,补充修改,日臻完善,是一部可信的有较高的科学价值和学术水平的好教材。其中有些章节,作者曾单独抽出发表于报刊,我就曾拜读过。这次通读了20多万字的全部书稿,我个人认为,它不仅是一部极有价值的教材,而且就其教材的学术水准、编写体例、研究的深度广度、学习的重点难点和方法等都达到了颇高的水平。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决定把它列为高等学校的民族文学概论系列教材出版,不啻是有胆有识;而且是对本民族学者、文艺研究人才的一种难能可贵的扶持和奖掖。
我曾在1983年的《边疆文艺》上发表过《努力培养少数民族的文艺评论研究人才》。现在很多少数民族不仅有了自己的作家、第一本书,而且有的民族有了自己的文艺研究人才、专家学者。我们的民族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帮助下,在社会主义优越制度中和民族团结的大家庭里飞跃地茁壮地成长进步了。中国少数民族的各方面发展兴旺团结融洽,其自信自豪自尊自强,令当今世界瞩目钦羡。
1991年8月底于昆明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