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汀老,您走好!
洛汀老,您走得太匆匆!在春风和熙、妍红姹紫的日子里您匆匆地走了!您伏案写作修改您的文学回忆录多少天都没有休息好啊。3月1日你不慎摔了一跤,突发脑溢血,立即送进医院动手术,之后一直昏迷不醒,16日14时40分您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您来不及留下遗言,来不及整理编辑好书稿就匆匆去了。在与您告别的21日,云南省和昆明市文艺界的编辑们、作家们、省市老干部诗词协会的老同志们、市委、政府、人大、政协、纪委的领导人,都怀着真诚的深深的敬意和哀痛心情来为您送行,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著名编辑家、作家送行,为一位共产党员、好人送别……
洛汀老,您走得何其匆匆!您164公分的个头、体重仅38公斤的瘦弱之躯匆匆地走着、走着,瘦削的脸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老花眼镜,常年一套灰色中山装,冬天罩一件灰白风衣,戴一顶灰白的鸭舌帽,穿一双粘有尘土的旅游鞋,提一个装满稿件和书报杂志的皮包,弓着背,穿街过巷,匆匆行走……走进《边疆文艺》编辑部,走进市文联,走进《滇池》编辑部,走进市政协,走进市老干部诗词协会,您伏在案头认真审读各类稿件,一丝不苟地用蝇头小字书写着,以缓缓软软的浙江口音与人恳谈着……
六十年文学生涯,六十载编辑春秋。您辛勤耕耘,无私功自高;誉满文坛,不矜德益馨。为他人做嫁衣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您一生的写照。中国现代当代文坛,老中青几代作家,数以万计的作家的文稿经您的手编辑发表;云南众多各民族作者经您扶植浇花而争妍文坛,有口皆碑,您应该感到欣慰……然而您也有遗憾——六十年编辑忆旧、文学生涯回忆,您写作发表了一些,但还有很多没有写完,还需要补充修改定稿,等待出版啊!
洛汀老,您是一个真正的纯粹高尚的人,您从不为自己织锦衣,从不为自己唱赞歌。正如一些老作家和诗词界的老同志们说的:您一生谦虚谨慎,不谋私利,克己奉公,清正廉洁;您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您对人正直坦荡,光明磊落,热忱如火,清纯如水;您几十年勤奋学习,勤作笔记,知识渊博,思考求索;您对共产主义信念坚定,忠诚追求,历尽坎坷,信仰弥笃,终于在您64岁时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当党组织通知您后,您竟彻夜未眠,老泪纵横;您对社会主义文艺事业,毕生孜孜,无怨无悔,敬业情深,呕心沥血,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发现扶持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文学人才……
洛汀老,在您家中挂着一块镜框,一张发黄斑驳的纸上粘贴着四十年代初百多位作家来稿时的签名剪贴——郭沫若、茅盾、叶圣陶、巴金、邵荃麟、葛琴、郭大力、碧野、常任侠、孟超、姚雪垠、赵景深、梅林、许杰、许钦文、何家槐、陈伯吹、臧克家、王西彦、雷石榆、傅抱石、荒弩、孙用、野曼、安娥、苏雪林、李白凤、施蛰存、艾芜、张天翼、叶以群、王亚平、徐中玉、秦牧、秦似……一大批现代文学精英,还有一幅老舍及夫人胡絮青民国三十四年给您们夫妇的题诗“洛浦汀滢,人盟白首,筠溪芳美,缘结朱陈。”张乐平赠的漫画。这些,在那段“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中,是您受难的“罪证”,在阴霾廓清的春天里,又成为您长期从事革命文艺的“见证”。每谈及此,您无不潸然慨然。
洛汀老,您1919年8月1日出生于浙江湖州,原名陆伯埙。家乡沦陷以后,1938年7月您从东吴大学文学院预课班投笔从戎,毅然参加浙西抗日游击队。不久您又拿起笔杆子,在抗日战争的血雨腥风中,怀一腔爱国之心报国之志,以投枪般的文章刺向敌人。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曾以“新四军漏网份子”通缉您,您被抓进监牢,坐老虎凳而坚贞不屈。您先后参与或主持、主编了《怒火文艺》、《东线文艺》、《公仆生活》、《沙龙》、《青鸟》、《新地》、《文林》、《新文艺》、《星期日》等进步报刊、副刊,为人民大众“偷运火种”。1949年4月,您在江西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四兵团,任新华社记者,编战地文艺通讯。您和四兵团新华分社社长穆欣以文相会视若知己。您和十三军支社社长冯牧原本同庚,共笼一床蚊帐彻夜倾心交谈。随南下大军解放云南后荣立大功一次。后任《国防战士》报编辑,在西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参加军区文艺大检阅和文学作品评奖工作,编辑军区文艺通讯和文艺丛书,多次立功受奖。1955年转业后编辑《云南文艺》、 《文艺生活》,参加了袁勃同志领导下的《边疆文艺》筹备工作。刊物创办以后任文学评论组长和“总抓”(因“肃反”时受审查未作结论故而叫“总抓”),刊物办出了云南特色,发现扶植了一大批军人、工人、农民及各民族文学新人。“文革”浩劫中,您被列入“文艺黑线爪牙”、“牛鬼蛇神”,遭受长期批斗、审查、抄家,下放弥勒五七干校和晋宁农村劳动改造,精神和肉体受到严重摧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您得以平反昭雪,青春焕发地全身心投入创办《滇池》文学杂志,继而被选为昆明市文联主席,又挑起了培养文学新人的重任,多少中青年作家慨叹“曾在《滇池》里游泳过!”八十年代中期,您担任市政协副主席,积极参政议政,为民代言,功绩昭著。1989年离休后,您说:“以前耽误的时间太多了,要再多做些工作……”参加了延安精神研究会,担任省老干部诗词协会副理事长、市老干诗协理事长、《春城诗词》主编。从每期策划到校看清样,宵衣旰食,乐而无怨。您就是这样一心为了文艺事业的繁荣而埋头苦干,一切为了工作而不计报酬乐于奉献。您具有一个编辑家的胆识才学和爱心。
洛汀老,您本来可以自己写很多作品的,但是您把汗水和心血都洒向他人了,您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和血。其实,我最近才看到,您在抗日战争中就出版了一本特写和报告文学集《第一夜》;解放初期,您写作了长篇报告文学《擒魔记》、《红虎》等;您写作了大量的文学评论、文艺杂谈、文学编辑回忆文章。正如经您的手发表了第一首诗、称您为“文学的第一个引路人”而后享誉诗坛的公刘所说:“您是中国现代文学的活字典、活资料,不要带进棺材啊……”您还发表了不少优秀的散文,《远离北京的地方》曾获抗美援朝征文奖,《云贵高原的春天》获西南军区文艺检阅大会奖,《仙山佛地》获云南省文学创作奖,六十年代发表在《光明日报》的《五百里滇池》、《天下第一奇观》被收入各种散文精选本和编人云南省中学生参考读物,至今为人赞叹传诵。
洛汀老,今年1月5日,昆明市老干部诗词协会和市文联起草了关于庆祝您文学生涯六十年的报告,并拟制作一块红底金字匾赠予您,在春天为您着实祝贺一番。您把草稿看了后,慈祥和霭地笑一笑,拿起笔以颤抖的手把时间改为7月,您激动地说:“1938年7月我投身革命文艺,到今年7月刚好六十年。这样好些。”然而令人深深遗憾的是您竟然提前匆匆地走了!怎不令我们洒泪追问苍天垂首追问大地!
洛汀老,您我相识于八十年代初,我们曾邀请您到德宏州文联讲课。1991年我调到昆明市文联后,我们进一步相知了。去年以来,您曾几次嘱咐我:待您的书写完整理后,要我为您核对一些文学史实、编辑和校看清样。凝望着病弱憔悴的您,我黯然神伤义不容辞地答应了。当我在跑马山最后一次凝望您的遗容时,您似乎犹在叮嘱我,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一夜我梦见您和我谈了很久很多……您放心走吧,我发誓一定努力完成您的嘱托——不仅仅因为您这本书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珍贵史料,不仅仅因为您我的忘年之交……
浙水淼淼,赣山苍苍,怒火熊熊,援笔为枪。书生斗士,痛斥贼寇,历经磨砺,慨当以慷。高举远翔,立功受奖,编刊为文,新秀茁壮。边疆迢迢,滇池泱泱,文革罹难,矢志衷肠。纯如清泉,洁如松苍,乐做嫁裳,不求名彰。殚精竭虑,德馨文昌,斯人懿范,世代流芳。
1998年3月30日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