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很快到来了,五四班这次依然是吊车尾,不过,总算员得不那么难看。
因为以往的五四班,跟年级第一名,均分有近乎十五分的差距,跟年级倒数第二名,也差着五六分,而这一次,他们与第一名的均分差距缩小到八分。所以,这次取得的进步,其实是非常惊人的,连校长都表扬了他们。
期中考试之后,五四班进入了“病状复发期”。
但凡一种比较严重的病症,在初期治疗见了成效之后,随着病体对药物的适应,必会有一个复发的过程。
绿绿老师新官上任,三把火算是一剂猛药,烧去了五四班表层的那一些显眼的问题。但骨子里,小学五年以来的积垢沉渣,还玩固得很。
期中考试过后,照例是秋游。
五年级去了中山陵,几乎所有人对学校安排的这个地点都不满意,因为从幼儿园到小学,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可是,唉,大家想,总比呆在学校上课要好吧。在中山陵音乐台那儿,有的人在疯跑疯玩,好多男生在踢球,女生坐在树下看漫画。
绿绿老师一个人站在草地上,张开胳膊,闭上眼,享受着秋天温暖的阳光,嘴里喃喃地念: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今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间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绿绿慢慢地睁开眼,看见李汉汉,罗奇,陈李,朱珠几个同学坐在他面前,抱着膝,大睁了眼睛看着他,好奇又快乐的样子。
绿绿也笑起来,带着他们在草地上疯跑起来。
可绿绿老师还没来得及尽情地玩儿,五四班就又出了问题了。
五四班的人犯了自由散漫的老毛病。原本老师规定,外出时不准随便去小商小贩处买东西,绿绿老师在出发前也提醒过了,结果,全年有一共有十三位学生违规,其中九名是五四班的。另外,汤司令徐白他们几个在踢足球时,因为对比分不满意,挑起争端,把对立方前锋的脑袋撞出鸡蛋大的包一个,徐白自己则被该前锋推得跌了一跤,鼻子流血不止。
秋游之后,各科课任老师陆续跟绿绿老师反应,五四班又出现上课纪律焕散的情况,加上前一段时间,各人表现都有进步,都积攒了一些小桔子大菠萝,仿佛是银行里有了存款,底气也足起来,犯了错,便拍出一张小桔子或是大菠萝来抵债,颇有点儿拿钱消灾的张狂劲儿。
而且,以往的不肯做作业交作业的现象,重又抬头。
一开始,是有少数人少做或不做一些小学科的作业,自然啦,科技啦,社会啦,等等。这些老师常常会向绿绿老师求助,希望绿绿能够帮忙督促那些不做作业的孩子赶紧把作业写了交了。
渐渐的,有些孩子,如吴昀、郑宵、汤司令、徐白之流,连英语这样重要学校的作业也不做了。
绿绿恢复了常站在窗口观察学生上课的习惯,他将那些不做作业的孩子留下来,看着他们完成作业,他颁布了新的一条班规:放学后各自回家,按时交作业,不准拉帮结伙出去玩儿,周末不准进游戏室。
按道理,学生在校外做的事,老师如何知道?但是地球人都知道,有些同学,是会向老师汇报的。
绿绿老师虽然年青单纯,没什么经验,可是他是不笨,他很是培养了几个自己的小线人。那些犯了班规的同学无一例外地受到了处罚,如罚一元钱,罚打扫卫生,罚写检查等等。
虽然惩罚无关痛痒,但着实让人烦,想干什么都碍手碍脚,一天到晚都不得痛快。
这一天下午,郑宵、汤司令、吴昀和徐白,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里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如何让绿绿老师不要这样紧密盯人。
郑宵首先发言:“绿绿最近很不讲情面啊。这个人呀,有点像只笑面虎啊!”
吴昀的发言比较粗俗:“是啊,什么都要管,管东管西,管人家拉屎放屁!”
汤司令说:“我发现绿绿其实也不像个笑面虎,反而有点像一只狐狸,有时候挺狡猾的。”他是有切身体会的。
徐白总结道:“老师其实都是纸老虎,没啥可怕的。”
郑宵哧笑一声:“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干点儿别的去。”
吴昀笑呵呵地说:“可以引绿绿打麻将,我爸我妈就天天打麻将,从来不管我,我自由得很。”
郑宵批评道:“谁去引他打?你还是我?还是叫你爸你妈出马?都不行吧。再说,绿绿一看就不是那种爱打麻将的人。”
吴昀说:“你怎么知道?”
郑宵白了他一眼,不屑回答他的问题。
跟笨蛋真是没法交流啊。
徐白说:“不知道绿绿玩不玩儿股票。人一玩股票,就象着了魔,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象教科学的钟老师,我在我们家边上的那家交易所玩的时候看见过他,两只眼睛象狼似地发着绿光。我好几次看他偷偷地溜出学校,搞不好就是去看股票。”
郑宵说:“钟老师家里开美容院的,所以有钱炒股票,绿绿都穷死了,连彪马都没有穿过。”
这个决议又被否决了。
汤司令说:“哦,我有个办法,让绿绿去参加选秀吧。”
坏小子们想起来了,最近电视上正在搞“美在金陵”活动,选美女跟美男,好多人报名呢,听说上一届的亚军就是小学老师。
这倒是一个办法,绿绿一门心思忙选美,要参加培训,要准备才艺表演,不是没时间管东管西了吗?
可是,绿绿有什么才艺呢?
郑宵说:“吴昀,这个任务交给你去完成,问一下绿绿他有什么才艺。”
吴昀说:“为什么该我问?”
郑宵眼皮都不抬地说:“因为你平时就比较八卦,你去问绿绿不会怀疑。”
于是第二天下了语文课,吴昀就来问绿绿:“绿绿老师,你会不会跳舞?”
绿绿说:“我不会。”
“那你会不会唱歌?”
“不会。”
“那你会什么乐器吗?”
绿绿警惕起来:“你查户口?”
“不是不是。”吴昀赶紧讨好地笑,他一笑,原本就小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缝,挺有趣的。绿绿也笑了,说:“我会吹长笛。”
绿绿老师小时候身体不好,气息短促不稳,舅舅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练习吹长笛。舅舅自己就吹得非常好,是出版系统业余管弦乐队的成员。
“真的呀!”吴昀高兴得有点儿过头,郑宵远远地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吴昀接到信号,想到郑宵的布署,接着问:“那绿绿老师班会的时候给我们表演一下好不好?”
班会课在每周五的上午第四节,绿绿把办班会的权利全部下放,任何人都可以自荐做主持,组成自己的智囊团,自己确定主题,自己准备材料,并自行进行环境布置。
于是这一周,郑宵毛遂自荐做主持,主题是才艺展示,所有有特长的同学都可以报名。
虽然学习这件事挺叫人伤脑筋的,可是搞搞活动还是比较有趣的,五四班许多人都干劲儿十足,有的说会拉二胡,有的说会武术,有的说会变魔术,有的说会抖嗡,当然,最多的还是报名唱歌跳舞。
郑宵甜甜蜜蜜地笑着说:“请老师们来同乐。绿绿老师你是要吹长笛吗?”
绿绿上当了,说是。
张小然老师爽快地说她来一段儿河南豫剧花木兰。因为她是副班主任,她必须参加班会。
到了周五这一天,五四班非常非常地热闹,吹拉弹唱,歌舞升平。
有女生组合演唱了super star,还有动作咧。有男生眯了眼,口齿不清地学唱周杰伦:三节棍三节棍三节棍。把一付三节棍模型甩得哗哗响,差一点打到自己的脑袋。还有两个男生组合,歇斯底里地唱:飞得更高,飞得更高,有多少爱,可以重来。面目表情痛苦而沉醉。
绿绿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托着下巴,借着手掌的掩护憋笑憋得快断气。
可是大家是真的高兴,那唱的演的不觉着丢人,听的看的也不觉得难受,真正的自娱自乐。
张小然这位女士啊,真是叫人惊讶,一曲花木兰,唱得荡气回肠,五四班的小屁孩儿们听得目瞪口呆,都想不起来鼓掌,绿绿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欢呼,请张老师再来一段。
张小然说:“没有。独此一段,首次也是最后一次公演。绝唱啊绝唱。”
终于,郑宵等到了绿绿老师的长笛独奏。
绿绿拿出长笛,站在教室中间,把笛子横在嘴边,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教室里一片寂静,象有柔风抚过水面,清凉而明净。
绿绿神情安宁,眼睛里全是静静的笑意,纤长的手指在银光闪闪的笛管上飞舞、跳跃,乐声铺成了桥,片刻之间,让人由人间上了天堂。
一曲吹罢,郑宵问:“请问绿绿老师,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呢?”
沈永恒马上答道:“我知道,这叫敖包相会。”
绿绿很高兴地说,对对对。
吴昀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相会哦,是不是一男一女约会呀?”
徐白高声地说:“约会啦!约会啦!拎着包包去约会啦!”
他以为敖包是拎着包包的意思呢,惹得全班大笑起来,绿绿抬脚在徐白的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一脚,也笑了起来。
那以后,班上有好几个同学,有男有女,对他们的父母表示,要学吹长笛。
有几个同学,真的开始找了老师学起来,每天很烧包地把长笛带到学校来,吹出走腔走调的可怕声音,听得人咬牙切齿。
这结果当然是郑宵再也没想到的,不过,他相当满意。绿绿老师果然是有才艺的,下一个步骤就是撺掇他报名参加选秀。
这个任务,他交给了徐白。
因为徐白很会粘人。
如同嚼过的口香糖,甩也甩不脱,扔也扔不掉,粘得人忍不可忍,只好答应他的要求。曾有老师暗地里笑言,这孩子长大了可不得了,若有女孩子被他看中,他一定会粘得人家精神错乱从而答应做他的老婆。
可是,郑宵想不到,绿绿居然不吃徐白那一套。
徐白说:“绿绿老师,真的,你去参加吧。要是能选上你就出名啦。”
绿绿说:“不去。”
徐白说:“真的真的,你去吧好不好,那好多参赛的人,比你差远了。”
绿绿说:“滚一边儿去。”
徐白从绿绿的左边转到右边:“好多小学老师参加啊。”
绿绿说:“我看你闲得很,再废话给我打扫厕所去!”
徐白无功而返。
“四大金钢”于是又召开了第二次会议。
汤司令说:“看不出来,绿绿很顽固。”
吴昀点头:“就是就是。他精得很。”
郑宵同学很喜欢看古典小说,肚子里的词儿一套一套的:“唯今之计,只有……”他故意卖一个关子。
“只有什么?”那三个果然急不可待。
郑宵同学微微一笑,漂亮的眉目生动传神:“你们知不知道,男人谈了恋爱以后,会变得特别特别地忙,忙着讨好女朋友,所以,现在对付绿绿只有一个办法:找个女的来,烦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