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楚氏小王八
金乌展翅，从遥远的扶桑木上跳到了这连绵数千里的武陵山脉。
楚毅在这刺眼的阳光中幽幽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现在的身体状况。
不管身处何处，身体都是一切的本钱，入骨的乏力感已经感受不到，穿上垫在枕头下的丝绸里衣后又套上了一件厚实棉衣，总感觉在入夏前夕穿着棉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不过此时也就懒得挑挑拣拣了。
笨拙的把衣裤都套上了身就向着门外走了，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躺了一夜的大床，叹了一口气，“走吧，总是要走这一步的，昨晚已经证明了躺着也是回不去了”，喃喃了几句就跨步走出了卧房。
虽然墙头低矮了一些，却也是典型的南方小型园子，随着身体的记忆在这三进的院子里踱着，一边走着一边会议脑海中的记忆。
楚家不算是大富大贵之家，祖上也是在军队里讨吃的，半辈子打拼积功也不过一个常德府百户官，好在明朝卫所制度是允许世袭的，百年或明或暗的无数手段的积累下也有了些土地资产，可惜子嗣不兴，如今有资格继承百户军职的嫡生子唯有楚毅一人，至于庶生的叔叔伯伯们和自己的堂兄弟们倒是人数不少，平常都不见人影，每年祭祖时倒是呜呜啦啦的都跑回来了，只知道是在外地做生意。
十岁的常德府常德卫所下属百户官楚毅慢慢悠悠的走在自己的国度上，理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楚毅对自己的新身份倒是比较满意的，凭空多了一个娘心里就有够难受的了，要是再多了一个爹那还不如学习崇祯皇帝找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好了。
想到此处心里猛然一惊，崇祯帝？现在不就是崇祯五年吗？也就是说楚毅的少爷日子最多还能过十二年，十二年后就要抄刀子为了保护自己的衣服和发型死战了？
“儿啊，你怎么起来了，快快回去躺着，娘给你煮了碗你最喜欢的米粉，加了腊肉呢”，不用看人，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这一世的母亲，“哎，算了，反正也回不去了，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要是我的魂灵没有进入这具身体的话，这个女人估计除了和这具身体一起了断外没有第二条路，一个没有儿子的女子守不住这份家业，这是肯定的。”
楚毅回头，眼角缩了一缩，您把这仅比洗脸盆小一号的盆子叫‘碗’？一盆满满的米粉四溢着诱人的香气，湖南人不管到哪里都忘不了这口顺滑的味道，可惜少了辣子浇头，不过面上盖着的几片油汪汪的腊肉还是直接勾出了楚毅肚里的馋虫。
把视线艰难的从腊肉上移开，看向了这具身体的母亲，楚娘是读书识字的小脚女人，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都是把她当成大家闺秀的，但是在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后这个女人拆下了自己的珠钗首饰，一根竹筷子插在头上固定住了发髻，一双小脚在属于楚家的田间地头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遍，像个母狮子一样为她的儿子守卫着领地。
眼前的女人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点胭脂水粉的印子，二十七八岁年纪的大家闺秀垫着一双小脚把自己活成了乡间农妇。
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又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这辈子除了孝顺一生外还能怎么样呢？
“我们一起吃吧，娘”，楚毅的声音小的很。
楚娘还是听到了，“鳌儿先吃，娘不饿”她这么说。
“能不叫我鳌儿嘛，我不想当乌龟，我都已经活过来了，以后一定活的不乌龟还长。”
“好，好，我的好毅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活到一百二十岁”，笑语晏晏的楚娘歪着头笑，眼睛微微眯着，很好看。
足足一小盆的米粉还是两人一起吃了，楚毅用筷子给楚娘喂一口，自己吃一口，总归是楚毅自己吃得多。
“娘，我想出去走走”
“走走也好，我找你福爷爷和你一起去”。
“不要麻烦福爷爷了，我自己去，中午就回来”，楚毅放下筷子就奔向了外面儿。
南方多山，常德府边上的只是一座无名的山丘。
极目四望，西边是蜿蜒的武陵山脉、东边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一条沅水连绵不绝的润泽着常德大地。
崇祯年的常德府竟然是这种模样吗。
一想到如今的年岁，心里就暗暗发苦。
十二年的太平日子实在是太乐观了，崇祯年正是小冰河世纪大爆发的时代，南洪北旱、地震蝗虫、无尽的天灾引发了暴虐的人祸。
王嘉胤、高迎祥、李鸿基、张献忠，这些个乱世枭雄祸乱了整个西北和中原，之后就是张献忠破了常德旁边的长沙，满清入关屠戮边上的湘潭。
在书上我们会为了他们的遭遇和故事或是扼腕叹息或是击节赞叹，但是当这些史书留名的家伙即将和你面对面遭遇的时候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楚毅在这座荒丘上思索了两个多时辰了，哪怕解开了棉衣的胸襟，身上还是流出了一层细汗，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呢，还是被那无穷无尽的流民大军和如狼似虎的满清骑士吓的。
不远处的山脚下一个穿着长衫的微胖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爬，一边爬一边喊：“毅少爷，妇人喊您回去，快下来吧”。
等管家气喘吁吁地走到跟前楚毅才讲：“福爷爷，你快坐下歇一歇吧，娘亲寻我可有要事吗？”
老管家楚福也寻了快平坦的石头坐下，道：“今日倒是没有什么要事，夫人已经向庶族的几家传去了消息，令他们最迟明日晚上一定要赶回族地，正式开祠堂拜公子爷为家主”。
“又不是逢年过节，干嘛非得在祠堂集会呢？耽误了他们自己做生意。一日一夜赶回还是太急切了，找个合适的日子在常德府的大酒楼里摆几桌吧，我也想知道他们都做得什么生意。”
老管家楚福讪讪的干笑了两声，站起来细细查看了四周才靠近了楚毅轻声的说道：“庶族的几家大多做得都是没本儿的生意”。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