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经历过两月前的一件事,打死我也不会相信鱼是通人性的。
两月前的一天上午,我正组织村两委班子学习“八条禁令”,突然接到乡畜牧水产所张技术员的电话,说让我找几口鱼塘星期天鱼所长陪市领导来我们村垂钓,还说让我好好准备,这次垂钓按“特级标准”接待。接完电话,我的脸色就变了。助理小张第一个从我的脸上看出了问题,小声问我:“王书记,是不是上面又要来钓鱼?”我苦笑着点点头。
说实在的,我这两年是谈“鱼”色变。我们村地处盐碱洼地,一年到头春耕夏种全是“白忙乎”。大前年春节,我在市农研所工作的战友来家做客,聊到如何摘掉我们村的“贫穷”帽子,他一语点醒梦中人。在部队时,这位战友是师农场渔业基地的教导员,也是一个渔业专家。他说:“你们这里是一个聚宝盆,四处是水坑、芦苇荡,最适合养鲫鱼、鲤鱼、草鱼、青鱼、鲢鱼、鳙鱼等一些淡水鱼了。”战友返城后还给我寄来许多相关书籍。在与村两委班子及村民们商议后,我们决定先上几口鱼塘试试。
由于我们不懂技术,七个鱼塘上马三个月就宣告失败了。最好的两个鱼塘鱼苗的成活率都不到百分之三十。有两个鱼塘鱼苗的成活率几乎为零。大部分班子成员及村民都说,我们这里的水性不适宜养鱼。我坚信战友的判断,一定不是我们这地不适宜养鱼,而是养鱼的方法不得当。我三天两头往乡畜牧水产所、市畜牧水产局跑,积极向有关领导汇报,向有关专家请教。在两级畜牧水产部门领导及专家们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我们通过取水送农科院化验和组织专家经过反复论证后,最终得出结论:我们村的水质不仅适宜养鱼,还是养淡水鱼的优质水性。
市、乡畜牧水产部门还抽调专家成立了工作组,全力扶持、辅助我们。有了领导、专家的支持,我们信心十足,干劲十足。我们成功了,在领导、专家及我们村两委班子和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不足两年功夫,已成为远近闻名的“盐碱洼地淡水鱼养殖专业村”,连续三年被评为市物质、精神文明建设先进村。村两委多次获得市、乡表彰,去年还获得了省“十佳基层党支部”的荣誉称号。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不假。我们村养鱼致富了,市、乡两级政府把我们村树立成先进典型,经常组织各地人员来参观、调研、考察。一些外地农民朋友也经常来学习、取经。这一波又一波来客,我们都尽心尽力乐此不疲地好好接待,尽管占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可为了感谢各级政府的支持,以及让各地的农民朋友共同富裕,我们没有意见。只有一个问题,我们还真有点难以接受。这个问题就是那些爱好钓鱼的有关部门领导,他们一到星期天就组织单位干部职工或是领着亲朋好友前来垂钓,的确让我们头痛。一是接待问题。这上级领导、机关组织人员来我们村垂钓,先不说我们班子得有人陪伴,还得告诉村民们这种垂钓是不能收费的,同时还得管饭。二是选鱼塘。这选鱼塘就有两难:一则选谁的鱼塘。因是奉献,虽说我们的村民性善,可这三天两头奉献,心里还是不会高兴的。二则得选能钓上鱼的鱼塘。我们村两委班子又不是神仙,谁知道那口鱼塘的鱼容易上钩。千难万难,我们得想法解决,要不然我们啥都奉献了,还得受到领导的批评。时间长了,我们也掌握了一些技巧,比如为了让领导们能钓到鱼,钓得高兴,钓得尽兴,我们就邀请相关部门先派人过来踩坑,先试钓。同时,我们还让所接待领导钓鱼的鱼塘老板提前两天别给鱼儿喂食。至于鱼塘老板的损失,我们只能从村集体里拿出一部分资金给他们些补助。我们每次接到有领导来垂钓的电话,心里都会一阵发毛,已患恐惧症了。
这次畜牧水产所的张技术员说是“特级接待标准”,我们当然不能怠慢。第二天,我就领着班子成员到村民的鱼塘摸底,同时邀请畜牧水产所的领导前来试钓。在畜牧水产所的两名副所长、一个主任和我们四名班子成员的共同努力下,我们选了两口主塘,三口副塘。
临到正式垂钓的头一天晚上,畜牧水产所的鱼所长还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说这次垂钓一定要组织好,事关他的前途。前日,畜牧水产所的张技术员已告诉了我,这次是鱼所长邀请市组织部刘部长、还有分管人事的郭副市长前来垂钓,因为市里正在考察鱼所长,拟将其调任市畜牧水产局局长之职。
其实,这鱼所长不姓鱼,他姓刘。这“鱼”字和“刘”字音、意都不相同,也不相近,那为何“刘”变“鱼”呢?是这样的,鱼所长是人们给取的外号,因为他喜欢钓鱼,还是市钓鱼协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呢。二是每次市里领导来垂钓都是他安排、陪同的。我们村里的村民说,只要这鱼所长来村里走一圈,那怕不下钓,这鱼塘的鱼儿都会三天不吃食。一个老大爷解释说,这鱼儿呀,它通人性,见到鱼所长就像抗日战争时期见到日本鬼子一样,三天不吃食是被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当然,这是说笑而已。
星期天到了。这天,天气晴朗。鱼所长的心情也如天气一样,太阳刚探出头来,他就开着车儿,哼着曲儿直奔我们村公所而来。
“老王——”
大老远就又按喇叭,又探出头来大喊。
我听到喊声急忙出门迎接。
鱼所长把我拽上车后,拉着我到村口外十里迎接还没见人影的市领导。
这期间,鱼所长几次问我鱼塘那边准备得咋样,是否按老规矩提前两天不给鱼儿喂食,我告诉鱼所长把心放在肚里,我们村的村民们诚实、本分,对我这个村支部书记一向是言听计从的。
约九点整,几辆小轿车载着市领导们从市里的方向缓缓而来。
不知道为啥,也许是应了昨晚儿子那句话。领导们十七、八根鱼杆放进鱼塘,就像放在澡堂里一样,只见鱼儿似游泳健儿一样跳跃、翻滚,就是不见鱼儿拽漂。眼看领导们的脸色由晴转阴,我赶紧招呼鱼所长领着领导们换一口鱼塘。然这次鱼钩就像抛在了旱地里,不仅不见鱼儿拽漂,简直是风平浪静,啥反应都没有。鱼所长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让我把鱼塘老板叫来,在一旁一顿很训。原计划中午在村招待所就餐,可十点刚过张副市长就说市里有事,告诉刘部长就到此吧。刘部长呢,连招呼都没给鱼所长打就铁青着脸陪同张副市长等一行驱车回市里了。
昨晚,我那正在读初一的儿子听到我同她妈说今天鱼所长邀请市领导来我们村垂钓,目的是欲调任市畜牧水产局局长,就说:“鱼儿是通人性的,这次他们肯定钓不到鱼!”我刚想骂儿子胡说八道,他妈就接过话说:“儿子说的对,他们钓不到鱼。”我问她们为啥?儿子说:“不告诉你。”
这次垂钓失败了。鱼所长准备调任市畜牧水产局局长的计划也泡汤了。
鱼所长还是鱼所长,只不过他开始不喜欢垂钓了,听说他还退出了市钓鱼协会。
至于上级领导来我们村钓鱼的现象,也逐步逐步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