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中外科幻文学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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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苏格拉底

〔英〕约翰·克里斯托弗

一天下午,我刚走出实验室,突然从看狗人的小屋那里传来一阵阵尖叫。我赶紧走了过去。院子里,看狗人詹宁斯正拎着一只小狗,把它的脑袋使劲往墙上摔,他的脚下躺着三只已摔死的小狗。他摔死了第四只,又拎起了窝里最后一只小狗。“怎么回事?”我大叫了一声,他转过身,拎起那只小狗,杀气腾腾地回答:“弄死一窝子废物!”

我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小狗:一身肮脏黄毛,腿粗得出奇,但吸引我的是那个脑袋,它比同种任何一只普通小狗的脑袋足足大出三倍;虽然它的脖子够硬朗了,但那大脑袋安在上面好像细枝上长个大苹果。

詹宁斯埋怨是我们实验室的爱克斯光机器使它的一窝狗长成了怪物,但我敢肯定公司是不会承担责任的。詹宁斯怒气冲冲地说他并不指望从那些混帐身上搞钱,只想砸烂这些怪物的脑袋寻开心。他拎起小狗正准备往墙上摔,一直没动静的小狗这时却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叫,一双蓝眼睛求救似的望着我。我掏出钱包,用一镑钱买下了小狗。我不能把狗抱回去,因为房东太太不喜欢狗。我和詹宁斯说好,在找到合适地方之前,他先照料小狗,我每星期付十先令。

我每天都去看望这小东西,它长得出奇的快,只吃了不到一星期的奶,就自己吃食,胃口大得惊人,比它母亲还能吃。詹宁斯挠着它乱茅草窝似的脑袋对我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小狗。小东西还不到14天,就会用爪子扒掉狗屋的门闩,跑出去偷食吃。然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不是这些外露的小聪明,而是我和詹宁斯靠在狗屋篱笆上谈论它时它盯着我们看的那副神情:它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困惑地皱着眉头。我给那小狗起了个漂亮的名字:苏格拉底。几千年前,古希腊的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也有这么个名字。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詹宁斯像往常一样喝酒去了。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苏格拉底,他对狗颇有研究。这时,三个星期的苏格拉底已长得像猎狐犬那么大。那朋友听说那窝狗全和苏格拉底一样,立刻惊讶地说这不是怪物,而是千载难逢的真正变种。可惜那蠢货把它们全弄死了,这家伙杀了一群可能会给他下金蛋的鹅。我的朋友打算把苏格拉底养在他的狗窝里,以便观察试验和训练。

第二天,我去抱苏格拉底时,发现狗屋门上挂了块大牌子,上面七歪八扭地写着:“严禁入内”。我找到詹宁斯,他变卦了。他昨天偷听了我和我朋友的谈话,认定那小狗是个摇钱树,打算自己来训练它,用它赚钱。遇到这样一个无赖,我毫无办法。

詹宁斯带着苏格拉底跑了。三个月后,我在帝国剧院广告栏上看到他们的名字:詹宁斯和他的神狗。

在剧院里,我看到了苏格拉底,它比以前大多了。它在台上演的都是一般马戏狗演的那套节目。但它表演时的那种自信的神情使其他马戏狗黯然失色。他们一共谢了六次幕,每次苏格拉底都极其庄重地向那些歇斯底里的观众致谢。演出结束后,我找到了詹宁斯住的大旅馆。穿着华丽睡衣的詹宁斯正在喝着威士忌,他得意地让苏格拉底为我表演一套新把戏。苏格拉底骑着一辆小木头车在屋里转圈跑起来,小车没拐好,一下撞在墙上,苏格拉底从车上翻了下来。詹宁斯扯过鞭子,拼命地抽它。苏格拉底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夺下了詹宁斯的鞭子。这个疯子原来就是用这种方法来训练苏格拉底的。詹宁斯拎着酒瓶东倒西歪地出去了。我低头看着苏格拉底,忍不住对它说:“苏格拉底,一有机会脱身就跟我回去。”我拉起衣袖,让它闻了闻我的大衣。当然这只是个很荒唐的念头,因为苏格拉底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我回到了刚搬不久的新家,苔丝跑过来迎接我,它是我自己喂养的一条猎犬。三个小时后,苏格拉底竟找来了。更令我吃惊的是,苏格拉底不仅能听懂人话,而且会说。它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好像一个口齿有毛病的人。苏格拉底坐在地毯上,它告诉我它是怎样学人话,但这个秘密它没有告诉任何人,否则詹宁斯又要把它当节目演了。苏格拉底对自己的聪明感到奇怪,于是我就把它的出生告诉了它,它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爱克斯变种这个概念。当它得知它的兄弟姐妹的悲惨命运时,眼里涌满泪水。它说它不想永远当一只马戏狗。我劝它逃跑,但它拒绝了,它说它不能背叛詹宁斯。任我怎么劝说,它还是无动于衷。我明白了,苏格拉底尽管聪明绝顶,但它毕竟是条狗,几千年来隶属于主人的本能并不因为它聪明、有理性就能改变。苏格拉底对我说,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学点知识,为此哪怕是回去挨顿鞭子也值得。我答应了,这的确是一条不寻常的狗。从此,苏格拉底就经常来了。它喜欢坐在我面前,听我给它读书。它的求知欲极强,喜欢哲学、文学。它写了几首诗,虽说比较粗糙,却带着一种非人所能达到的动人之处。

有一天,我无意中提到了心灵研究方面的一些新发展,苏格拉底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了这上面。它告诉我它能看到一些人所看不到的东西。一天晚上,它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小时,给我描述了屋里一个奇怪的螺旋体的运动。它要我给它读那些有关超自然现象的书,想寻找对它那种奇异功能的解释,但书里的那些解释都不能使它满意。

我们也并不是老念书,有时也喜欢到外面去散步,它和苔丝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它们找野兔、小鸟以及野地里使狗感兴趣的野物。这时候苏格拉底非常开心,因为詹宁斯几乎从不带它出来。苔丝很喜欢苏格拉底,有时我和苏格拉底为了能安静地念书和谈话,不让它进来,它就在门外呜呜地叫唤。

詹宁斯带着苏格拉底到英国北部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好几个月后,它又回来了。苏格拉底看起来还是那么健壮,但从精神看得出来,这次演出使它疲惫不堪。它不再愿意读哲学了,总是躺在地毯上听我读诗歌。苏格拉底告诉我,它现在只能单独表演,詹宁斯总是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上不了舞台。当然,随着酗酒而来的便是鞭笞。苏格拉底的背上满是伤痕,但它还是回到詹宁斯那里。

一天下午,苏格拉底来了。我们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它一言不发。快要分手的时候,苏格拉底终于开口了。“长不了了,”它说,“昨天晚上他又抽我了,我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差点咬断他的喉咙,我很快就会这么做的,然后,让他开枪打死我。”我没有说话,因为无论怎样,它还是要回到那个恶棍的身边。

我们来到一座桥上。刚下过大雨,河水涨得很高。突然,詹宁斯出现在桥头,他喝得醉醺醺的。“原来你一直在偷偷溜出来会教授,尝尝我的鞭子!”他边叫边挥着鞭子走过来。苏格拉底蜷着身子缩在地上,等着挨打。我等他走近,猛地扑上去。詹宁斯用力从我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他摇晃了一下,掉进了河里,很快消失在激流中。现在苏格拉底自由了。

詹宁斯的脑袋在不远的水面上露出来,他微弱地在喊“救命”,苏格拉底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了声:“主人!”便从桥上跳入水中,疯狂地向它那个快淹死的主人游过去。我不会游泳,只能看着他们在激流中挣扎。苏格拉底已经用牙齿咬住了詹宁斯的衣服,正设法往岸边游。这时水又冲过来,他们被卷到激流中去了。我盯着河水,等待他们冒出头来,但他们再也没有露面。

我有时想到,如果给苏格拉底机会,让它做它可能做到的那些事情,光是那些只有它才能看到的奇妙东西,就足以给人类知识作出巨大的贡献!

苔丝不久就要生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