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天晴雨霁,空气清新带着一抹草香,若是大大吸上一口,似乎胸肺之中,满是洋溢的轻松愉快。
雨下了一上午,路边的泥土已经被水浸泡,变成了黏糊糊的了,一脚踩上去满是泥泞。
“灵儿,走吧。”
赵衡阳踩在泥泞的道路之上,对着寺庙内的赵灵儿喊道,但奇特的是赵衡阳虽脚着着地,却不沾一丝土渍。
赵灵儿围在宁平生的身旁,叽叽喳喳地像个兴奋的小麻雀。
“宁平生,你为什么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你为什么吃得下那个已经冷得像块石头的馒头?我家的下人都不吃的。”
“为什么你能看得下去这些蚯蚓的字,不怕它们钻出来?”
“读书破万卷是不是应该把书撕破了再读。”
“为什么......”
宁平生一开始还会礼貌地回答几句,但到了后面,对于赵灵儿的问题基本上置之不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赶车的车夫时不时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他,那车夫双眼虽有些浑浊,但看向他时,宁平生只觉得天地大道都似是被阻断了一刹那。
除了赵灵儿依旧讲个不停的话语,天地间在那一刻便只剩下寂静。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理理我啊!”
“家里除了我娘和我哥,就没人跟我讲话了,也没人跟我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躲着避着我,但我看得出来他们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件物品。”
“其实我都知道,自从娘亲说我以后要嫁给什么四世子后,所以大家才不喜欢我了。小时候大伯会将我抱到他的背上,二伯会精彩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些好吃的,三伯会......”
“可是我连四世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为什么?”
少女说着说着,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那坐在角落里赶车的车夫听了后,身子一顿,瞥过头去,不敢再看向赵灵儿所在的方向。
“我们所处的世道,总是如此复杂。有时候,走着走着,杂草丛生,荒庙旧寺。走着走着,杨柳依依,春风得意。走着走着,星沉日落,山穷水尽。走着走着,歌舞升平,万丈光芒。”
宁平生坚定地说道:“不喜欢就不做。”
他站起来,用手拭去赵灵儿眼中的泪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也有另一种解读,宁平生望着逐渐从云层逐渐透射出来的那一抹极为顽强的光亮,照亮了破旧寺庙,照到了赵灵儿的半张脸,在光暗之中,宁平生一步跨出,让自己临于光明之中。
“人如草木,向阳而生。”
“好。”
赶马的车夫拍着手走了出来,宁平生这才发现这位低调至极的车夫脸上竟然有着两道纵深的疤痕,而他的眼睛果真如同出鞘的剑一般锋利,似是劈得开山海。
“不过。”车夫停了一下,“世事难变,知易行难。”
他转身又对着赵灵儿说道:“小姐,该上路了。”
赵灵儿却问向宁平生:“你要一起吗?”
“不了。”
“那我们京城见!”
宁平生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不自觉摇了摇头。
人与人的缘分便是如此,但有些人注定是匆匆过客,只一面之后,便再也寻不到了。
在某个时间点,遇上的人或事,或许如波涛汹涌的海中投入一块小石子,亦或者是平静的湖面上蓦然扬起的涟漪......
缘分,谁又说得清呢?
宁平生找到了院子里被雨淋得如同落汤鸡的跛马。
上路。
......
“听说了吗?燕国七律的扶苏公子入了通幽境后,去了北方,跟北方的那些蛮子在战场上厮杀,据说当今已经杀了数万之数,杀得那些个没头没脑的蛮子都闻风丧胆了。”
“你还不知道吧。那些蛮子的大祭司早就已派遣了十二邪魔中的两位上前阻杀扶苏公子,扶苏公子受伤而走。”
“还有洛家的那个天才,十二岁竟已入了知一境,这种年纪到了此境的人,整片大陆上不超过十个。”
“对了,洛亲王的四世子不是要娶赵家那个小丫头吗?”
“是啊,据说人已经在路上了。”
京城的某处小酒馆内,不时有人说着一些近些天来发生的事,有人说便有人附和着,若是起了争执,几人还会红着脖子争吵一番,不过却不会动手,因为若是影响了酒馆的生意或打坏了桌椅之类的,那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小酒馆靠窗的某处角落里,宁平生独自一人认真地一丝不苟地咀嚼着食物,桌上还有一小盘的牛肉,听着酒楼上的趣人趣事,不禁感慨,万卷书已读过,千里路到还未尚走过。
书上的东西虽好,但多多少少少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至于他来到酒楼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打探到什么消息,也并不是想结交一些朋友,更不会喝酒,仅仅只是因为明天就需要会试了,吃了许久的干粮,趁着省下了一大堆钱,索性便小吃一会,填报肚子。
酒楼下来了一伙人,各个都是衣饰华丽,傲气凌然,似是把鼻子都朝向天去了,过往之人皆不敢看那几位青年。
“老板,上桌。”
那几位青年为首的一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碗筷便向一旁倾落,洒了满地。
那桌还有人正在吃饭,正想发怒,猛地站起,待看到那几人的样貌之后,又悻悻然坐下了。
“那是陈家的小霸王,后面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千万别招惹到他们。”有人小声对着同行的人议论道。
“那陈坤真不是好东西,坏事做尽,要不是有个好哥哥,怕是直接被陈家扫出门都有可能。”
“慎言。”
“好嘞。”一位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陈公子你看,桌已坐满了,您要不稍稍等一下?”
“啪。”
陈坤只一巴掌拍过去,拍得店小二直接倒地,一瞬间,那脸上便浮现出一个深红的巴掌印。
店小二被打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用手捂着脸,口中竟然还吐出一口血来,似乎是掉了一颗牙齿。
店小二都快哭出来了。
宁平生用手抓起一大把牛肉放入口袋中,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碎银,准备离去。
陈坤看到了宁平生的举动,又见他毫不畏惧地向他走来,不由得气打一处来,破口大骂一声:“你装什么好人。”
陈坤扬起手也正准备给这个令他不爽的少年一巴掌,客座上有一个懒散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坤,够了吧,这威风都给你装完了,那我还干什么?”
陈坤一看,竟然是个熟人,浑身一颤,笑着走向那人,拱手道:“原来是云公子,真是巧啊,你怎么也在这?”
陈坤心里直骂晦气,没想到一个小酒楼里也能遇到云七,但忽然想到此地离杏花巷不远,怕是云七在那吃了瘪郁闷来酒楼喝酒。
“小爷没心情陪你玩,别在这碍事了,滚吧!”
云七压根就没正眼看陈坤一眼,语气霸道一时无两。
陈坤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灰溜溜地走了。
酒楼上的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云七的赞同络绎不绝。
一会有人说:“云七公子真是神威,只两句话便把那往日把眼睛抬到天上的陈坤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人中龙凤。”
“云七公子风流倜傥,举世无双,此乃我大燕之幸啊。”
一会儿有人又说“我家小女芳龄十六未嫁,肤白貌美,才艺双全,不知......”
“还有我家闺女......”
但云七却听得不耐烦了,摆摆手说道:“你们管你们的就好了,不要打扰我喝酒。”拿起最烈的酒便往嘴里灌,哪里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霸道风光,只不过是一个失意人罢了。
云七看向那依旧前进的少年,发现从一开始到最后,即使发生了足以吸引常人注意力的事情,依旧目不斜视,注视前方。
他的背一直很直,走的路也未曾有一丝停顿,每一步也不大不小,不急不慌,显得沉稳厚重,这并不是这个年龄的少年郎该有的姿态。
不过若是让陈坤真正地打到他身上,就算陈坤只是半吊子的修行者,连先天都未入,但一巴掌打得他吐血躺上几日也是简单。
如同那位店小二。
但他不知的是宁平生数十年每日清晨都会练剑,若是按修行境界来划分的话,早已达到了后天圆满的境界,却因不懂得修行,而未进入到先天境,而这才导致赵衡阳误认其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的原因。
所以若是陈坤拿宁平生出气的话怕只是自取其辱,不过陈坤虽是纨绔,在家族中不得重用,但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随意欺负陈家子弟,怕是也会让人闹了笑话。
“不知那老头运算的准不准,今日我倒是见到此人了,却也毫无特别之处。”云七看着宁平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摇了摇头。
“但却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