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特别讨厌这个被字,为什么,不知道。不管是离婚也好,生活也好,都是被,没有主动去选择一样。也包括被通知姥爷离开一样。
2009年11月1日,我早起,像往常一样,在老姨家打扫卫生,手机由于昨晚关机在充电,我只能边看电视边擦地。老姨手机响了,那时是早晨8点左右了,老姨接完电话,沉浸几秒,喊了我一声:月亮,姥爷没了。我拿着拖把脑子空了,那是人生一次空挡的时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记不住。老姨说完大哭起来,哭了几分钟来看看我,我还是站在那,拿着拖把,她来我才知道,我把东西收拾好,回到小房间。眼泪一直在我眼里打转,但是我不敢出声,望着窗外,想起和姥爷一直看得风景,一直在想。我是一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的确是,直到看见了才认定回不去。我们并没有立刻赶回,好像很难得事情一样,大人再商量,竟然得到的答案是,人已经走了,等安排好了再回去。我心里冷笑了几下,看着眼前看似忙碌的大人们,我好像麻木了,那时候真正体会姥爷那份寒心。
11.2日下午我们出发了,赶回老家,我看着初秋的东北荒原,很少找到房子,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小村庄,稀稀疏疏的几个小瓦房,就想他们要是去亲戚家要走多久啊,我还是幸福的,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寒冷的世界。到了并没有赶去殡仪馆,我们外地回来的和家人汇合吃了晚饭。我记得那是我一个姐夫为了证明自己混的好,特意带我们全家去吃的小锅火锅,说实在的,在那个年头,这个是混得好的标志。我是唯一的小辈,在座的都是姨,姨父,他们在讨论着是今晚去看看姥爷还是明早去,我只是吃,没做任何发言,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最后结果就是先去看一眼,毕竟回来了,这才我们一行人赶去殡仪馆,其实我是一个特别胆小的人,小时候看鬼片连睡觉我都不敢,就是简单的镜头足够我回忆好几天的,但是那个夜晚我走的不胆怯,反而有点勇敢,因为时不时我会看别人的房间。姥爷的房间是独立的,走到门口上面写着姥爷的名字,我咬着嘴唇,这时候我的哥哥,那个从小在老姨身边的哥哥说:你要看住老姨,怕她受不了,你照顾好她。我还没发泄我的情绪,就被告诉我是一个照顾别人的人,而且必须照顾,因为她是我们的恩人,也是姥爷把我寄托的人。我点了点头,牙齿松开了嘴唇,手抬起扶着老姨走了进去。再坚强的人看到那一刻都忍不住流泪,何况我的姨父们。姥爷躺在冰棺里面,穿着我记忆中那个中山装(据说因为姥爷年纪大,很早就准备好,姥爷走的时候穿的衣服),没有任何表情躺在那,我注意到他的肚子,整个都挖下去,好像瘦的都脱像了。老姨跪在地上哭,我也想哭,可是我不能,看着老姨颤抖的样子,一手扶着她,一手捂着嘴眼泪一条一条从我的手背流过,但是我却不能像别人那样嚎啕大哭。好像时间紧张一般,我刚想去摸摸他,家人就催我们出去了,我就被带出了房间,老姨整理好情绪带我走了。走在楼梯间,突然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那是我暑假,一直在医院照顾姥爷,最后一天买了去往哈尔滨的火车票,我平常都是早上舅舅来换了,我才离开医院的,那天也是,不过我晚走一会。那个夏天姥爷已经小脑萎缩,不记得我是谁,时不常问我,小姑娘你是谁啊,你看见我家月亮了嘛,我总是笑着说,我就是月亮呀,你看看你又不记得吧。白天只要一有空我就去网吧下点小品啦,士兵突击啦,放到mp4里回去给他看用来打发难熬的时间。姥爷总喜欢坐在阳光下,鼻子插着氧气管,手腕上插着针管,mp4放在盘坐的腿上,看着电视,是不是笑着,不过很快就说后背疼,要躺下,我赶忙把床弄好让他休息。那天都弄好了,我假装要回家的样子收拾东西,突然姥爷说:月亮,晚上你可要早点来啊。我愣了一下,心里高兴,但是我知道那个是危险的信号,是离别,但是我假装没事的说:好啊,我回家收拾下就来,你先打针哈,有事你喊舅舅。他嗯了下,躺着睡着了,我心疼的看了许久,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火车去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最后一次,如果这个世界有回到过去的办法,我想当下我想回到那天,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他到最后。为什么这几月我没有回去,因为,舅舅们把他接回家,说是病情好转。确实,那时候我还是打电话到家,但是却没回去。回想过去的几个月,我懊悔,愧疚,自责,但是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能改变,真不知道。晚上让我们去四姨家住,在去的途中,车路过我姥爷的家,开车的是二姨家的哥哥,他特意问:月亮,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刚想说好,我的哥哥,那个老姨家长大的亲哥哥说:算了把,先带老姨去休息吧。我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那个我天天都会走向家的路,那个一下雨我就带伞跑找姥爷的路,那个我学自行车的路,应了那句歌词,这么近,那么远。因为那天的没回去,我的记忆,我的东西,我的家全没了。日记,照片,衣服,书据说都被丢掉,整理房子,该丢的丢,该烧的烧,却从未有一人问过我还要不。现在想想为什么我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好,是因为扶持我记忆的物件一个不剩。都消失在那个初秋,那个夜晚,那个我永远没有并且回不去的家。自此我没有了家,没有了姥爷,没有了港湾。虽然我老姨要给我个家,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