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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

第十七章 (4)

斯佳和每个人都握了手,那只雪白嫩嫩的小手让他们握在又大又黑的手掌中,四个人都乐得笑开了花,在他们的伙伴面前表明自己能有这么漂亮的小姐是多么自豪的事。

“我们怎么从大老远的塔拉跑到这儿?他们看中我们是塔拉四个最高大最强壮的劳力,特意挑中,送到这儿来的,”他骄傲地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因为俺唱得最好,他们特别看中了俺。是的,没错,俺是被弗兰克?肯尼迪先生挑上的。”

“但是你们上这儿来做什么呢,大个儿萨姆?”

“哎,斯佳小姐,你听说了吗?俺是来这里给白人先生挖沟的,以便让他们用来躲避北方佬。”

兰德尔队长和马车里的人都被这种天真的解释给忍不住逗笑了。

“确实没错,杰拉尔德先生为他们把俺带走很不高兴,因为他说要是整个农场少了我,农场别想再搞得下去。但是,爱伦小姐说了,把他带上吧,肯尼迪先生,联盟更加需要大个儿萨姆的帮忙呢,她还送给我一个美元,叫俺一定要去做白人先生吩咐做的事。所以,俺就来这儿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德尔队长?”

“嗯,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我们必须挖出更多的散兵壕,加固亚特兰大的防御工事。确实没办法,将军实在不能从前线抽调出兵力来挖,所以,我们只好从农村找来这些强壮的黑人来帮助我们。”

“但是——”

斯佳心里不由得浮起一阵又一阵恐惧。他们怎么会需要更多的散兵壕呢?亚特兰大周围距中心的一英里的地方不是已经在去年修筑了一连串的巨大堡垒和大炮掩体了吗?这些连结着兵壕的工事环抱住了整个亚特兰大,一英里又一英里地绵长横亘着,而现在,竟然还有必要挖更多的散兵壕!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有了这么好的防御工事了吗?怎么还要再去修新的呢?那些工事我们至今还没用上呢!不容置疑,将军绝不至于让……”

“我们现在的防御工事与市区仅仅相隔一英里,”兰德尔简短地回答,“这真是近得不能再近,既不方便——更不安全。眼下咱们要去挖的是更远一些的。你仔细想一想,万一军队再往后一退,许多士兵的脚都踏进咱亚特兰大了。”

刚说完,他马上后悔自己说了这句那么吓人的话,害怕得眼睛都瞪大了。

“没事的,你放心,我们决不会再一次向后撤军了。”他赶忙又补上了这么一句。“肯尼萨山周围构筑成的防线当然是坚不可摧的,那么多大炮被密密地安置在山顶四周,所有的交通要道都被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北方佬是绝对不敢靠近一步的。”但是,当斯佳一看到瑞德冷漠锐利的眼光注视着他,她也害怕了起来,她十分清楚地记得瑞德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旦他们把约翰逊从山区赶到这个比较平坦的地方,他只能听天由命,谁也救不了他。”

“嗯,队长,你是不是认为——”

“不,当然不会那样!你根本没必要担心。约翰逊将军只不过是想万无一失。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修筑更多防御工事的原因……对不起,我得走了,很高兴有机会能与你一起聊一聊……小伙子们,给你们漂亮的小姐说再见吧!好了,好了,让我们就此归队吧!”

“再见了,小伙子啊,要是你们有什么不测,或者受伤,碰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帮忙。我的家就在桃树街的尽头,几乎就在市区的最末端,等一下——”她伸手到提包里摸索了起来。“哦,真对不起,我身上没带一分钱,瑞德,借给我一点钱吧。拿着,大个儿萨姆,买些烟草给你和小伙子们抽吧!你们可要服从兰德尔队长的命令啊!”

于是,原本松松散散的队列又归于整齐,他们又开始迈步前进,路上又开始尘土飞扬,大个儿和他的伙伴们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去吧,摩西……”

“去吧,摩西,到埃及去吧!

去会见法老吧!

把我的老百姓也给领出来吧!”

“瑞德,兰德尔队长是不是在撒谎呢?所有的男人都这么做,恐怕我们妇女听了会吓得目瞪口呆,因此不想让我们了解内情。难道他不是在撒谎吗?哦,瑞德,如果形势不是很危急,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去挖那么多新的胸墙呢?难道部队兵力已经缺乏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不得不找黑人来挖?”

瑞德又喝动那匹母马,马车又开始动身往前走了。

“军队现在可是兵力严重不足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连乡团也得往外调?至于挖壕沟这个嘛,我想,这在城市被包围的时候总会起作用的。我们的将军要在这里与敌军决一死战了。

“围城,这太可怕了,请马上掉转车头,我得离开这里,回到塔拉那儿去,现在就得马上离开!”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说围城吗?天啊,城市要被包围了!围城这种事我是听说过的!我爸就经历过一次围城,哦,也许是我爷爷的事,但是他对我说……”

“你说的是哪一次围城?”

“就是围困德罗赫达那一次,那个时候,克伦威尔把爱尔兰人打败了,他们无以充饥,听我爸说,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饿死街头,到了最后,连猫和老鼠,甚至连蟑螂之类的玩意儿都吃得一个不剩。他甚至还说,他们直到被逼到人吃人的地步还不投降呢,尽管我弄不明白这是不是事实。到了后来,城市还是被克伦威尔攻下来了,全城的妇女无一不被——这就是围城啊!太可怕了!”

“你真是太愚蠢了,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年轻人。记住,围困德罗赫达已经是一六零零年前后的事了,那个时候奥哈拉先生还没有出生呢。况且,谢尔曼又不是克伦威尔。”

“不对,他比克伦威尔更加恐怖!他们说——”

“至于说的被围城的爱尔兰人吃的那些美妙食品——我本人当然也有兴趣尝尝一只肥胖的老鼠是什么味道,跟前段时间我在饭店里吃过的那些食物有什么两样。因此,我必须得回到里士满去,在那个地方可以尽情享受——只要你有钱!”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惶恐不安的脸色。

她很恼怒,居然不争气地在他跟前显得那么慌乱,于是她大喊起来:“我真搞不懂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你心里装的都是吃喝玩乐,只顾享受——如此而已。”

“除了吃喝玩乐,我实在找不到更轻松有趣的事情来消磨时间,”他说,“至于说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嗯,我看了许许多多跟围城有关以及被围困的城市及其他与这相似情况的书,只是我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我想留下来看个究竟。我不是军方人员,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何况,我也需要积累一点实践知识。斯佳,碰到新奇的事情千万要注意。它们会使你的思想因此而变得深刻的。”

“我的思想早就已经十分深刻了。”

“对于这种事,或许我是最明白不过的,但是,我可以讲——但那是不够礼貌的。没准儿,我留在围城里就是要救你的。我可真是从没亲身挽救过任何一位处于危难的女子呢!那准是一种相当不错的经历。”

她知道他是在嘲笑她,但总又觉得他的话语之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她抬起头来。

“你没有必要来救我。我完全可以管好自己。谢谢你的好意。”

“别这样,斯佳!如果你感到不错的话,也可以试着这么想,但万万不能跟任何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这可是北方女孩的通病了。她们只要不是老是说‘我们能照顾好自己,谢谢你的好意’,那她们就是最令人怜爱的姑娘了。总而言之,她们的话也是对的,而且还比较不错呢,所以,男人们只好让她们去吧。”

“看你说的,扯哪儿了?”她冷冰冰的反击了一句,因为她觉得让别人拿自己同北方姑娘相提并论,那真是一种耻辱,“我认为,你说的围城是在唬弄人吧?你明明知道,北方佬怎么会打到亚特兰大里来呢?”

“我可以跟你打赌,不消一个月,他们肯定会打到这个地方。就跟你赌一盒糖吧——”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的双唇,“或就赌一个吻好不好?”

就在短短一刹那以前,斯佳正为担忧北方佬的入侵而心烦意乱,但一听到“亲吻”这个词就把一切都忘了。她对这种事情的兴趣远远胜于对军事措施的关注。她极力控制自己,才极不容易地掩饰住了喜悦的心情。自从送给她那顶翠绿的帽子以后,瑞德再也没有向她作出爱意表达。他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轻易让人家牵着鼻子摆布着谈情说爱的,无论怎么诱惑也无济于事。但是现在,用不着斯佳主动引诱,他却先说起亲吻的事来了。

“我对这种私人交谈没有兴趣,”她故意装着冷淡的样子,“而且,我甚至愿意去吻一只猪也不——”

“你用不着谈你的个人爱好嘛,而且,我过去听人家说爱尔兰人偏爱猪——他们甚至把猪养在他们的床头下面。不过,斯佳,你非常需要亲吻。这就是你现在的心情。你的所有的情人都不太敢亲近你,可能是太怕你了,所以不能够使你完全得到满足,养成了你这种傲慢无礼的毛病。你应该让别人与你亲吻,让一个善于接吻的人好好地吻你。”

谈话没有以她所料的那样发展下去。这几乎是没有一次可以例外的。这往往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结果总是她落败。

“既然如此,我想你可能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合适人选吧?”她尖刻地反问道,并努力便自己平静下来。

“对,没错,如果我乐意尽力去做的话,”他随随便便地说,“人们总说我是最会接吻的呢。”

“哦,”她发觉对方竟然对她满不在乎,心里顿时火冒三丈,“怎么,你……”刹那间,她觉得有点难为情,便低下头沉默不语了。此刻,他却笑容灿烂,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偶尔会闪出一丝光芒,像一丝野火花似的。

“当然,你或许会惊奇,为何那天送帽子给你时轻轻吻了你以后,怎么没有再找一个机会吻吻你……”

“我从来不……”

“如果这样,你就不是个好女孩了,斯佳,这让我感到很难过。天底下,只要是好姑娘看见男人们竟然不吻她们,她们就会觉得难以理解。她们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期待男人作出这种举动,而且也明白真的会这样做的时候,她们必须假装很气愤。但总而言之,她们心里还是希望男人吻她们……好了,亲爱的,勇敢一点儿吧。假如有一天我吻了你,你肯定会很高兴的。但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我恳求你别太心急了。”

她知道他在嘲笑她,不过像通常一样,这种嘲笑使她欣喜若狂。他说的话总是很切中要害,叫人无法辩驳。好吧,现在就彻底把他给揭露出来吧,一旦他要对她作粗鲁无礼的举动,她就绝不会给他好看。

“请你掉掉车头好吗?巴特勒船长?我现在得回到医院去了。”

“这是真的吗,可爱的救护天使?那么你是愿去跟虱子和肮水打交道,不想跟我说话了?好了,我也不忍心挡住你的去路,防碍你为你光荣的事业奋斗了。”于是,他掉转车头,便朝五点镇奔了回去。

“至于我为什么不进一步表示爱意呢,”他漠然地继续说,似乎他不愿意过早结束这场交谈似的,“我只是想等你再成熟一点再说,你想想,如果我现在就跟你接吻,那会有什么好玩的呢,况且,在玩乐方面,我从来就会只想着自己。我可从来没打算要与小孩子接吻。”

他勉强地控制自己没笑出声来,因为他瞟了她一眼,看见她满肚子气。

“除了这个,”他温和地说,“我还在等你逐渐地把你那位可敬可爱的艾希礼从心中淡忘呢。”

一听到艾希礼的名字,她顷刻之间顿觉全身燥热,热辣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淡忘,对于艾希礼的记忆怎么可能淡忘,即使过了一万年也不会!她想着此刻艾希礼已经受伤,奄奄一息地躺在遥远的北方的监狱里,活活等死,身边空空如也,没有人服侍。于是,她对她身边这个安逸享乐的男人,这个慢慢悠悠用口哨掩饰心中嘲弄的男人,顿时间满腔恨意,简直要发作出来了。

但是,她已经愤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好听任他默默地驶了一程。

“现在,我总算对你和艾希礼之间的全部都弄清楚了,”瑞德又说,“我是从你在‘十二橡树’村演出的那一幕之时才开始的,而且,后来我一直在留意你的行踪,了解到了你很多事情。什么事情呢?譬如说吧,你对他的热情是那种很浪漫的女学生式的,而艾希礼总能在他的自然本性的范围之内给予你报答。再比如,你和他对威尔克斯太太玩起了一个巧妙伪装的设计,但她竟是一无所知。事实上,我对一切了如指掌,但有一点例外,并且引起了我的好奇与兴趣,那就是——高尚无比的艾希礼是否跟你亲过嘴,冒着灵魂被玷污之险?”

她沉默不语,固执地不理睬他,转过了头去。

“噢,原来他已经那么做过了。我猜那准是在他在度假期的时候。既然这样,他已经可能是死人了,你难道要抱着他的感怀永生不变?然而,我想你应该会从中解脱的。到你已经彻底忘记他的吻的时候,我就会——”

她满脸怒容地回过头来。

“你给我消失——滚到天边去!”她咬牙切齿地说,那双绿眼睛怒火万丈,“赶紧给我停车,不然我要跳车了。我今后再也不理你了!”

他把马车停了下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在车下搀扶,她已经跳了下去。她的裙子被车轮给钩住了,一时之间,五点镇上的家伙都忍不住向她的衬裙和内衣瞄了一眼。于是,瑞德不得不弯腰迅速将它解开。她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这个时候,瑞德才微笑着赶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