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卿苏醒习惯性摸向睡在身边的人,他全身是伤,动一下痛的厉害,然而触手冰冷,四周空无一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转身四处看去不见安紫薰身影,赫连卿心口血气猛然上涌吐出一口紫黑的血来。
顾不得身体剧烈疼痛,他跌跌撞撞朝外冲出去。伤口的血逐渐止住,不至于他会死在这里,赫连卿只担心安紫薰安危。
不远处一抹身影迎面过来,飞扑到他怀里。
赫连卿一把抓住她手腕,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多难看,也忽视了她的惊讶不知所措。
“安紫薰,我对你说过要乖乖的呆在我身边不准乱跑,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你是真的想死在那些人手中是不是?你从来不曾听过我的话,就是到了现在这个状况,你也非要我担心害怕,你才肯罢休吗!”
他口不择言,狠狠的捏着她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低吼。
慌乱、担忧、甚至是一丝害怕蔓延在心底,赫连卿第一次意识到安紫薰在他心中开始变的重要。
打来的水泼洒一身,安紫薰只觉得手腕快被捏断,见赫连卿拧眉满是怒气的脸,她皱着眉头哀声道:“疼…”
赫连卿懊恼一时冲动,不免心疼起她,忙放开她手腕,低声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显然是被他吓着了,好一会才缓过神,小心翼翼伸手放在他受伤的地方担忧的问道,“还疼吗?”
赫连卿眼神微动抱着她坐下,仅仅是一瞬间的感动,却是他多年来唯一一次因为一个人而起。
“疼,疼死了。”他侧过脸看她,指尖来回摩挲她小小的下颌。
安紫薰想起了什么,仰起脸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确实是他的灵丹妙药,他从浅尝辄止到欲罢不能。
他喜欢看她被吻的双眼迷离任由他摆布的模样,赫连卿眸子眯起,“怎么办,还疼着呢?”
不等安紫薰反应,他再次含住她唇瓣,细细的碾转,不想放开…
美好时刻,被尴尬的咳嗽打断,赫连卿护着安紫薰在身后,眸中带怒瞅着在庙外的几个人。
“三哥,打扰了…”
赫连卿看清楚来人是谁皱眉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赫连孝本想着兄弟重逢的惊喜,没想到打扰了三哥的好兴致。
这段日子心底担心三哥安危,见三哥与三嫂平安无事,心中犹如放下一块大石,还未来及回答他问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木棉大惊,与李申忙扶住赫连孝,安紫薰则依偎他怀中,赫连卿拍拍她后背正欲开口安抚,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怯怯一声,“王爷。”
浅幽……
赫连卿见她脸色苍白,望了他与安紫薰一眼,微微一福,眼圈顿红紧抿唇静静站在一边。
众人稍作安顿,赫连卿包扎完伤口,大致了解沉船后老七他们几个发生什么事,还有为什么老七一行人会来到这里。
他粗通医术,老七情况目前还算安定,赫连卿最为担心的仍旧是安紫薰。
南海一直都有派出的探子潜伏,李申受命前去联系,打听能医治他们蛊毒的大夫。赫连卿得知金痕波因外事离开南海暂时没有归来,他也不想安紫薰再见到这位表哥。
经历一番劫难之后,他更不会轻易放她而去。
令他不安的是安紫薰心中所爱是另外一人,这些日子相处,她对他是有情意,等她病情转好之后又是如何一番情形?
母妃生前对父皇的感情,他一直弄不清,到底这个一同生活十多年的夫君,是否真的胜过安宗柏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是他赫连卿要的,必然是全部,必要时他会考虑杀了安紫薰心中念念不忘的男人,反正他杀过金痕波一次,杀第二次又能怎样。
他答应安紫薰会放过南海金家,可没说放过金痕波,这样绝了后患,令她一辈子只属于他。
连番劳累安紫薰睡的很沉,一手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赫连卿望着她睡梦中微微翘起的唇角,他忍不住低头亲吻。
她呢喃细语几声,继续睡的香甜。
远处花浅幽拈花慢条斯理道,“喂,安紫薰真的成傻子了?”
“你自己不会看吗。”木棉冷声道。
“真傻也好,假傻也罢,总之哥哥交代的事儿你若是办不到,赫连孝的小命就随时不保,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什么。”
“做好你自己的事再来教训我吧,花夫人。”木棉说完转身离去。
花浅幽等木棉离开狠狠地将花朵掷在地上。没错,她的任务迟迟没有完成,如今赫连卿对安紫薰态度转变不少,对她是若即若离。
安紫薰中的毒拖的越久越难医治,哥哥迟迟没有下一步计划通知,难道真想令那个女人变成小傻子?
傻子……花浅幽心中一动。
转眼元宵佳节,南海有传统的灯会,一连数天不停歇。
赫连卿神情疲惫,眼中布满血丝眉头紧锁,仍旧为多天前发生的焦虑不已。
“三郎,我要吃桂花糕。”她腻在他怀中央求着。
为博她开心赫连卿亲自去买,等他赶回来却见赫连孝抱着木棉冲出门外,衣衫带血,怀中的木棉胸口插着匕首,鲜血如注涌出。
赫连孝眼眶血红一片,咬着牙嘶哑悲痛,“三嫂、三嫂…”
赫连卿闻言大惊失色飞身掠入院中,碎石纷飞一地狼藉,一个小小的紫色荷包孤零零落地,上面沾染血迹…
那是安紫薰随身带的,上面绣着紫藤花,他记得清楚,今早她穿戴衣衫时,还是他亲手替她系在腰间。
身子一震,为安紫薰买的糕点,从袖中掉落,他特意买来,就为了见她欢喜的一笑,如今却…
赫连孝缓过神,“有刺客闯入,不知丢了什么突然发出轰隆一声,这里乱成一片看不清,然后就发现三嫂不见了!”
赫连卿神情暴虐按压不住的疯狂,他想到会是谁来过这里。
狩猎那次,在树林深处,安紫薰曾经用过同样的手法吓退了那几个刺客,他听闻那是出自北海龙家的霹雳火,小小的一块有巨大的威力。
不过北海龙家,多年前不肯归顺朝廷,满门被灭。
赫连孝替他拿了面具过来,“你还是戴着吧,金痕波若是瞧见你在这里,他可是念念不忘再与你大战一场。”
“罗素的兵马到了安家,南海附近更是设下包围,就算他不怕,可还要顾及下他的姑姑金筱瞳。”
金筱瞳嫁给安宗柏说是联姻,其实双方互相牵制。
海域数百年前分外东、南、西、北四方天下,历经海田沧桑,只剩下北海龙家与南海金家,北海龙氏不肯归顺朝廷,据说那一战打的凶猛,持续了几年才结束。龙氏被灭族,至此安紫薰的外公金咤统一海域。
南海气候温暖,虽然是隆冬,却不觉得寒意,赫连卿走在喧闹人群里,瞧着放眼过去望不到头的花灯。
这里是安紫薰长大的地方,她心心念念想要回来,他从没有关心过她,如今在她所怀念的地方,看着她喜欢的东西。
这些天,他如何过来的,赫连卿不愿去想,每晚身边空荡荡,他想念安紫薰。
想念她腻着他,讨好似的喊他三郎、三郎…
你这个磨死人的坏丫头,你到底再哪里?他心中念着,带着一抹苦涩。
一处小摊前,糕点冒着热腾腾的水雾,迷茫了赫连卿的眼睛,一袭紫色衣裙随着海风轻轻摆动,宛若一只暗夜的紫色蝴蝶。
那女子侧身投来目光在他这里,手中捧着热乎乎的糕点,面具下露出的双唇漾开明艳笑容,秀发如墨,自肩头垂落长及脚踝,她脸上带着明艳的面具,即使不见面容,那双眸子足可令赫连卿牢记。
他对她说过,她的眼睛很美很美,比这天上的星辰还要夺目。
在人群中穿梭,他几乎就要到她面前。
她笑颜如花几步跃来,却从他身侧而过,赫连卿忙转身看去,却见她扑在身后男子怀中,同时伸手摘下面具,那一低头温柔的浅笑绽放,击中他心口。
那朝思暮想的,磨死人的坏丫头…
然,她眼中映入的却是另一男人微笑的面容!
街市喧哗,女子侧身抬头,将手中糕点送在男子嘴边,继而对那男子微笑,面颊绯红,一双眼眸清波流转,有种难描难画的娇态。
那男子散落长发,着一袭宽大白色衣衫,因为逆光而立,周身萦绕冷月光华,仿佛踏月而来,两人相对笑着,男子雌雄莫辩的容颜周边的人惊艳。
人潮拥挤,赫连卿一怔瞬间,人群将他们与自己隔断,两人携手已经朝前方而去。
“安紫薰!”他出声喊道,声音即刻被湮灭人海。
女子似乎停了一下,却未有转身,一侧男子低头对她说了什么,两人继续前行,而男子却稍稍侧过头朝着赫连卿方向看去,姿容秀丽,唇角漾开轻笑无邪,温润似玉自有一番风流雅韵。
赫连孝穿过人群,正巧走到他身边,却见赫连卿神情一动,全然不顾一切冲进人潮里。他眼里只有那片紫色身影,却逐渐在消失他眼前。
“三哥出了什么事?”赫连孝紧紧跟着他。
“安紫薰!”
赫连孝眼神一亮,“三嫂在哪里?”
他四下望去,遍寻不到两人身影,赫连卿呆怔在原地,他目力过人,绝对不会看错!
画舫在海面轻轻移动,海面飘着各色点着烛火的花灯,碧波荡漾,映着摇曳烛火,画舫上站着的女子目光朝着岸边望去,手里拿着面具轻轻拂过若有所思。
“还在看什么?”画舫里传出男子声音,“外面海风吹的不舒服,快些进来。”
女子应声,转而进了画舫中。
画舫中布置清雅,罗幕低垂,花窗错落,两名男子正在等她。
其中一位黑色宽袍,脸上带着诡谲的海怪面具,正在品茶,另一男子则白衣袂袂盘膝而坐,怀中抱着弦琴,指尖随意拨弄几下,音色清丽悦耳。
“好香的茶。”她笑着,顺势在黑衣男子身边坐下。
男子面前杯盏如雪,茶汤澄碧,听着弦琴所奏,他唇边带着一抹微笑,瞧着身边她一眼,“上好的茗茶,知道你喜欢,特意命人沏上,你去岸上一趟,给表哥带了什么回来?”
她笑而不语,伸手拿过茶喝下。
“阿薰表妹真是偏心,姬先生都有糕点吃,你怎就不想到表哥,白白疼你了。”黑衣男子叹口气,眼里却有笑意。
白衣男子笑道,“龙少,这画舫是她亲自描绘命人赶制,说送你游海观景。”
“是她自己想去看热闹。”金痕波一语道破她心思。
“你整天不让我出门,我在家里都憋死了!”安紫薰白了金痕波一眼。
“你大病初愈,多休养才对,要玩以后多的是机会。”金痕波淡笑,低垂眼眸之间闪过一抹担忧。
“我早就好了,不信你问他。”安紫薰拉着姬云裳袖口要他作证。
姬云裳笑着望着她,“阿薰小姐还是听龙少的,你的身体之前过度受损,多休息并不是坏事。”
“你帮表哥说话。”隔着衣袖她暗暗拧了姬云裳一下。
姬云裳不语,任由她偶然的胡闹。
“姬先生将你从海中救起一路找大夫给你医治,再送到南海来,费尽心力,你如今病好,可要加倍的感谢他。”
金痕波对阿薰一向喜欢,原先为她差点与赫连卿拼命,现在她重新回到南海,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化为欣喜。
阿薰病好醒来,她的记忆莫名的停留在几年之前,根本不记得嫁为人妇,甚至包括那个负心与她,伤她太多的赫连卿。
这样未尝不是好事,阿薰还是以前那个整天笑的没心没肺的坏丫头。
将她留在南海这里,任由谁都不会知道她下落,大家唯一所见的,是赫连卿松手任她掉落海中,下落不明!
“我怎么没有谢他,我难得出去一次就记得为他买来喜欢的糕点。”她冲着金痕波吐吐舌头,转而对姬云裳道,“我觉得方才有人喊我。”
“怕是听错了吧。”姬云裳不以为然的说道。
她微皱的眉头随即松开,“也许是听错了吧。”趴在花窗上,她隔着朦胧窗纸,瞧着岸边渐渐远去的灯火。
多天前醒来她发现自己在南海,表哥对她说她出游时落在海中被人救起送来这里。
她记得船爆炸沉入大海,她被姬云裳救起,一路照顾她送回南海。自然这些都是醒来以后,姬云裳告诉她的方才她确实听见那声音好真实的冲入她耳中,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奇怪了…她捂住心口揉了揉。
一侧抚琴的姬云裳,望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安紫薰,他轻轻拨弄弦琴。音调有些奇特,安紫薰听着听着,有些困乏。
“我困了,先去休息。”她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等她走后,金痕波开口道,“姬先生,阿薰表妹的记忆能恢复完整吗?”
“龙少希望小姐能全部记得吗?”
“我不能为阿薰做主,不过她忘记这几年所发生的事,从现在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许久不曾看见她开心的笑。”
姬云裳慢慢起身抱着弦琴说道,“龙少放心,我会守在阿薰小姐身边继续照顾她,至少能令她永远那么开心。”
“你喜欢阿薰,我看的出,是你救了她又不辞辛苦的送她来南海,阿薰对你似乎也有好感。姬先生,有一点必须要告诉你,阿薰嫁过人,西楚庆王赫连卿。”
“龙少,她已经忘记了。”姬云裳淡淡一笑的回答,“我知道庆王爷的厉害,姬云裳想龙少不会再令小姐受委屈,不然早就该通知安家,更不会将小姐藏起来。”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她嫁给赫连卿本是自小定下的婚事,赫连卿对她不好,又将她丢在海中,我的确不会让阿薰再回去。”
此前那笔帐他还没来及与赫连卿算清楚,这次做的更过分,西楚王偏袒他,还派了罗素带兵在安家与南海范围看守,分明就是想借着武力帮忙赫连卿那混蛋。
无论是打架还是打仗,他金痕波决定奉陪到底!
“龙少决定就好,姬云裳不才,愿意在南海尽点绵薄之力,这也是为了阿薰小姐,请龙少成全。”
“我只有阿薰一个表妹,我希望她能幸福,姬云裳不要令我失望,不然南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