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奴婢换了药方益于安神,你再喝一点试试。”木棉端了药递上去,安紫薰推了回来。
“不用了。”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没什么精神的又阖起眼帘。她心里着急,却只能暗自憋住。
木棉不知如何能安慰她,上邪大法控制生魂,娘娘临产在即,如果哥哥突然动什么手脚…
“木棉。”
她抬头看向安紫薰。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她眸子半阖,浓丽婉转的眼里希望给予她。
“奴婢一定会的。”木棉点头轻声回答。
“都下去休息吧,不用陪我。”安紫薰让阿端与木棉退下,她垂着头侧靠着,这个时辰他一定还在操练兵马,重回西楚,赫连卿身份颇为尴尬,如今西楚面临重大的危机。
精神恍惚中,有微凉的手掌放在她额头,安紫薰微微一惊。
“很难受?”赫连卿却是皱着眉头,她连躺下睡觉都不能,每每靠着一两个时辰就醒来,小巧的脸颊也逃不过浮肿。
“你怎么过来了?”她展开一抹微笑,舒服的享受他带来的凉意。
她笑起来的模样更令赫连卿疼惜,他扶着她靠在自己怀中,她比平时总算是丰腴了不少,之前她吐的可怜,瘦的单薄。
以前他已经觉得女人怀孕如此辛苦,直到现在才明白,越是到最后才更是如此。
他替她擦拭脸上汗珠,“我不知让你这么难受。”
她笑嘻嘻抬手戳着赫连卿脸颊,“那你笑一个给我看!”
赫连卿依言冲她笑着,安紫薰撇撇嘴,她是真喜欢赫连卿笑起来的模样,她手指游移抚平着他习惯性会皱起的眉间,有些喜悦的失神。
“你许久不曾笑了。”
他握着她的手指细细吻着,瞧着她有些浮肿的脸,神情带着疲惫,却有种说不出的柔情,映衬她整个人。
“三郎,你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她似乎有些埋怨。
赫连卿不声不响的拿出一叠东西,上面写着不下百余个的名字,他取了很多个并不满意。他生命中第一个孩子,那种喜悦期待甚至是紧张填满心口。
安紫薰细细看了一遍,也难以选择,“这么多?还是先想个小名儿吧,等孩子出生你再取一个。”她说着小心翼翼的将名字纸折好。
“你说叫什么好?”他眼眸温柔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无限的不舍浓浓的宠溺。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爱。”
“皇族不是都喜欢子嗣充盈的吗?我喜欢女儿。”她喜滋滋的回答。
“我都爱,反正孩子只要像你就好。”赫连卿难得一本正经。
安紫薰不解,“为什么?”
“你都说我是妖精,万一孩子长的像我…”他低头亲吻她张开的唇,柔软甜美,他舍不得与她分开。
她乖乖的任由他深深吻着,直到赫连卿听见她微不可闻的啜泣,他才发现安紫薰闭着眼眸默默的哭泣,他唯独不能见她落泪。
“若是男孩就叫安儿,女孩叫相思好不好?”她啜泣不止断断续续问他,她一贯学着坚强,难得在此时表现出女子的柔弱。
赫连卿吻着她眼泪一个劲的安慰,“比我想的都好听,宝宝不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痛了…”他哄着她,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将要分离的不舍。
“平安相思。”她哽咽着星眸里含着泪水。
赫连卿心口被什么重重的一撞,万般甜蜜柔情在心头,她想着他…
七日后赫连卿御驾带兵出征,他临行前一晚,有人在夜空看见一条红色的飞龙在空中缓缓而过。
赫连卿乃真龙天子,此番必有天佑,传言很快再一次席卷西楚帝都。
深秋的天,枫叶似火,姬云裳白衣站在一片火枫里,浅浅一笑。
阿薰,你很聪明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红色的飞龙,你可真是下足了功夫帮赫连卿。
同时军心大振,整装待发在城墙下等候。
安紫薰同他站在城楼,他穿着银色铠甲,举起手中锋利长剑朝天,号令全军齐发的那一刻,金色的晨曦下,他周身闪动耀眼的光华,宛若一尊天神降临。
“出发!”他高声命令,声音犹如锋利的剑刺破天空响彻云霄。
她站在他身边,目睹这一刻,目送赫连卿走下城楼骑着战马步出西楚帝都。
没有任何言语,他临行前深深的一瞥,千言万语在心头,她想她都明白。
静待我王归来!
秋风乍起,吹红满山枫叶,一片嫣红里,姬云裳浅笑边关军心大振,三天里反攻,夺回城池半数。
十天之后,将兖州十万大军赶出十三道重要城池外。
十五日后,赫连孝带兵再次驱逐兖州前锋兵力三十里外。
赫连卿再次出战,他从来将自己藏于刀鞘中不轻易显露,此番出手如宝剑寒光凌厉无人能抵挡。
大军聚首,双方兵马汇聚,他与赫连孝、罗素三人,以他为首,其余两人各字攻守一方,短短半个月里,将原先被打压太多的气势一举提上,一口气攻到邺城。
邺城在兖州边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兖州本就是赫连春水的封地,到了这里,虽然他们节节败退,却对地势熟悉,赫连卿下令暂时休战。
安紫薰走的很慢,就快临盆,她还是喜欢每天如此慢慢走上一圈,听着木棉告之前方情况。
赫连卿兵贵神速,一个月不到,眼看就要反败为胜。
深夜,她靠着被褥怔怔的盯着烛火,明明累的很,还是有点睡意没有,她肚子最近几天感觉绷的紧紧的,浑身不舒服。
邺城是兖州最好的防护,想破邺城并不简单,她记得安宗柏多年前曾经提起过,邺城气候异常,有些地方有瘴气与沼泽,他都没有试过穿过邺城。
“你乖乖的,你父王很快就会回来。”她抚着肚子自言自语同时再一次给自己信心,她信赫连卿的能力。
紧闭的窗发出小小的声响,安紫薰神经突然绷紧,手边的短刀她时时带着防身用。
身影如鬼魅悄无声息的落在她寝宫里。
“你什么时候成了鼠窃之辈,用这样的方式登堂入室。”她淡淡笑着,眼里顿时冷如寒霜,他还是等不及出手了。
依旧温柔入骨绝色风华的容颜,虽然笑容满满眼底却划过一丝落寞。
“阿薰,我很挂念你,好些日子不见,你不能对我好一点吗?”他身形有些单薄,站在那里用商量的口气诚恳的对她说话。“你别急着赶我走,我是来告诉你关于三生蛊的事。”
安紫薰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牵动唇角,“你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三生蛊?姬云裳,你是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这一趟没有简单,你还是直接说,我没空闲和你绕弯子。”
三生蛊在赫连卿身上,她想不到姬云裳会来这里对她说的是这件事。
“阿薰,我对你确实有歉疚,在南海时你对我百般信任…”
“对你姬云裳来说,信任这玩意一文不值,是不是?!”
曾经她对姬云裳还有春水百分之百的信任,曾经他们是西楚,安紫薰最相信的人。
春水不能选择家人,她可以理解;可姬云裳对她的欺骗是最为彻底。
“三生蛊不详,赫连卿多用它一天,日后就会多痛苦一分。”
“咦,你难得善心大发,唯一能救我娘亲的解药可是你亲手毁掉的!”安紫薰冷笑,手掌里紧紧攥着短刀,如果可以,她不愿意再听姬云裳一句废话。
他并不否认,“将三生蛊给我。”
“我不会如你所愿,你想赫连卿死,我偏就让他好生的活着。”安紫薰扬起唇角挑衅似的冲他笑笑。
姬云裳早就料到她这么说,“你确实帮了他不少,那条红色的飞龙风筝,阿薰你很用心。”
“我不过是让他加快胜利的脚步。”
赫连卿出发时站在城楼那一刻,宛若天神,她记得,永远都记得。
我的夫君,是一个盖世英雄…
她曾经都笑过自己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若不是亲眼见到那一刻…
她眼里的迷醉,姬云裳目光暗沉,千年之后,他还是再一次被她这样的眼神所伤,她的眼里心中,只有那个人。
“阿薰,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她转而笑道,“不公平条约,你控制我的生魂,再我平安生下孩子后,必须要回到你的身边,你急什么,日子还没有到。”
“你违背了我们说好的。”姬云裳缓步靠近安紫薰。
“我违背什么了?孩子还没有出生,你并没有完成你的承诺,况且姬云裳,说到违背的人该是你,你为什么要一步步的监视我!从西楚到行宫,你一路都在我身边是不是?”她讥笑的回答。
“是,因为你要逃开我,你要回到赫连卿身边,你爱上了他。”姬云裳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心在抽痛。
这样的痛,历经千年,还是如此清晰的令他渐渐不能忍受。
他们之间的约定,他能做到,静静的等到阿薰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他已经同意她在赫连卿身边生下孩子,这是他今生做的唯一的让步。
她曾经被孩子的事伤透了心,他欠她的,姬云裳今生都会弥补。
唯一不能的,是她对赫连卿不能控制的动了心。
其他人的死活,姬云裳都不会在意,唯有她的,她为赫连卿动心,而他为她牵肠挂肚。
“这是我与赫连卿的私事,轮不到你来管。”安紫薰冷笑,“姬云裳,我回到你身边又如何?你害死了我娘亲,我不会原谅你,甚至更想杀了你才痛快!”
她声音很轻,边笑边说,一字字利如尖刀刺入姬云裳心头。
“你想杀我,我知道,你回到我身边,我给你机会,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肯回来。”
“我说了,约定的时间没有到,你管不了我要做什么。三生蛊,我更不会帮你得到,那是赫连卿用命换来的。”
“我们怕是谈不拢了。”他耸耸肩有些无奈。
“根本就不该谈,快些滚,我不想看见你。”她嘴角噙笑,目光冷漠。
“你不该发火,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在行宫里发作的那次,是不是特别的难受。”
安紫薰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的手掌护住肚腹,并不是如寻常一般的难受,她在赫连卿问起时故意岔开了话题。
姬云裳叹口气目光柔和看着她,“你怪我总是跟着你,行宫那次你本不该去,虢国夫人有心对付赫连卿,岂是你能侥幸躲过的。木棉的医术不错,可比起虢国夫人她不及的是狠毒两个字,”
“你把话说清楚!”安紫薰艰难站起身尽量快步走到姬云裳面前,“你害了那么多人,连我也在内,你胆敢害我的孩子,姬云裳我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来!”她手脚冰冷,身子不断发抖,不管真假,她不能对腹中的孩子安危不顾。
姬云裳伸手扣住她手腕,片刻放下,定定的他看着安紫薰愤怒且担忧的眼睛。
“你知道我喜欢你,回到我身边,我就帮你。”
安紫薰深深吸气,抬手用力甩了姬云裳一巴掌,真想狠狠的打掉他脸上那种漠然的笑。她一手撑着后腰,努力让自己站稳一点。
“无耻!”
“你可以选择不信我,你更是可以让东方非池为你诊治,就能证明我的话真假。虢国夫人落的是蛊,那种蛊对母体不会危害,只对胎儿有效,只有到快要生产时,脉象里才能瞧出端倪,她恨赫连氏,因为你的关系她不能得偿所愿,你想她会轻易的帮你吗?”
他说过,继承皇位的子嗣不需要找,这天底下只有他姬云裳不想做,不会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阿薰,我是喜欢你的,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想利用我的感情迫使我出现,让你有机会替你娘亲报仇。我不怪你,走到今天,谁都没有办法再选择。”
他了解她的心,正如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千年前没有我,就不会有你,比起一般兄妹,我们的关系简直亲密不可言说。
为什么不肯回来?
当你记起曾经发生过的,你就不会恨我,更不会再痴恋赫连卿。
你只要给我点时间,让你慢慢记起前世的记忆。
东方非池被阿端请进寝宫为安紫薰诊脉,她苍白着脸愣愣的不知道望向哪里,直到发觉他在这里。
“告诉我实情。”她伸出手放在东方非池面前。
沉默了良久,东方非池确定的证实了姬云裳所说的不假。“”
“我只要孩子没事,其余的不管。”她缓缓看着东方。
“赫连卿知道吗?”
安紫薰手掌不由自主紧握,片刻她摇摇头,“不要告诉他,求你了!”她几乎没有力气说完这几个字。
“哪怕你死了,也不告诉他?”东方非池一向说话直接,这次他确实想了好一会才这么多安紫薰说。
她整个人一惊,接着很快如之前般沉默,突然她回答道,“那就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你瞒着他,我确实管不了,不过他怎样的个性你也清楚,到时所发生的一切就由不得你所想的简单能控制。”他想,此生自己是头一次说出这番有人性的话。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个女人一直的坚持。
快到十二月,邺城气候异常,白天高温,夜晚出奇的冷,与兖州十万兵力暂时休战,赫连卿处理完公务都已深夜,他毫无睡意,挑亮了烛火,又一次仔细读着安紫薰为数不多的几封来信。
他其实早就记下脑中,不时的他还是喜欢翻看,娟秀的字体虽然写的言简意赅,极少娇嗔撒娇,几句嘱咐令赫连卿心暖不已,落款她写的是宝宝,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字里行间,他仿佛能看见她写信时的模样。
算算已有几天不见到她的消息,赫连卿不免担忧,西楚帝都那些老臣子在他征战的时候,一定会对她刁难,那些人顽固不化。
安紫薰个性要强,极少求人,并不是那种能随意被摆布的女子,这点他坚信,不过她快要临盆,他真的担心她。
邺城一天不破,不能完全攻打兖州,这些年西楚的确大意,放任了兖州不断壮大。
“姬先生有消息了吗?”姬云裳最近杳无音信,兖州有今天,他功不可没,不过这个人行事过于神秘,她始终不能完全相信。
“回夫人,还没有姬先生的消息。”
“侯爷呢?”她不由叹口气,行宫之后他们随行退回兖州,半途他执意返回西楚,谢清璇这次没有阻止,她断了春水唯一的退路,最终只有乖乖的回来。
“也没有侯爷的消息。”
谢清璇挥手将下人谴退,快十二月的天,天空开始零星飘落雪花,照这么看很快就迎来大雪天气,落在安紫薰身上的蛊虫就快成熟醒来。
金筱瞳的女儿有些本事,避开了下毒的草,还弄死了不少她培养多年的死士,如不是赫连卿的女人,她说不定也不会下手那么狠。
赫连御风你等着春水坐上西楚帝位的那天,不用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