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
大殿外安紫薰清楚听见赫连卿焦急走动的脚步声,她方才摔倒在地,他紧张的脸色骤变,若不是东方非池说她需要安静的休息一会儿,他恐怕还会坚持留下照顾她。
“他很担心你。”东方非池突然开口道。
安紫薰听了点点头,他对人看似冷漠,若是一旦真心待你,必然是全力以赴。从兖州回到西楚,她被他当做最珍贵的宝贝呵护。
比起第一次怀孕,他不懂不会照顾,这一次他亲力亲为,她有时会发脾气与他拌嘴,他哄着,她不依不饶,他对她越发细致温柔,安紫薰都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再这样对他。
“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吗?”
“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唯一的方法。”她抚着日益隆起的肚腹,浓丽婉转的眸里说不尽的落寞。
“你对所有人都安排好,唯独对他…算了,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该多说什么。”东方非池还是那般冷漠的回答,收拾好东西出来。
赫连卿一见他走出,立刻上前将他拉在一边询问。
“她的身体比较虚弱,加上有孕在身,精心调理就好。”
“她不止一次的昏倒,之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显然赫连卿对东方非池的解释还是觉得哪里不妥。
东方非池一贯冷漠,眼下对赫连卿的疑问,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再对他说。
他不想将来很难面对赫连卿,不过这是安紫薰的选择,他无权过问,也不会对其他人透露半分。
“三郎。”适时的,安紫薰低低一声。
赫连卿楞了下,没有再多问东方非池,他此时只要她和孩子平安就好。
隐隐约约可见赫连卿对她说着话,两人依偎相对,东方非池心口平白生出一抹悲凉,看惯人世间的生死,他居然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历经千年的执着,还是不曾后悔吗?!
这一次生产没有足月,也没有任何预兆,安紫薰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她唯一担心的是身体不能支撑。
她痛了一天一夜,赫连卿始终陪在她身边,眼底血红,握紧她的手,她几度快撑不住,都因为他的鼓励继续坚持。
“是个小公主!”稳婆笑眯眯的把孩子抱过去,赫连卿抱着孩子看了看,转头再看着虚弱的她,伸手他紧紧的拥抱她在怀。
“宝宝,谢谢你…”他喜极而泣!
她靠在他怀里,没有出声,同样的泪流满面。
赫连卿为女儿取名相思,这个女儿依旧容貌随了他,谢陌年很是喜欢这个女孩,依照当初的决定,相思在百天礼上就正式过继给他。
相思不足月,白白净净的小模样,天生的美人坯子。
“宝宝,我们现在一子一女,凑成好字。”赫连卿替她梳理浓密的长发,她生了孩子后稍显丰腴,却还是始终不胖,他甚至心疼她这般瘦。
“觉得我胖了不好看了!”她侧着身子故意问着盯着她看半天的赫连卿。
“我倒是觉得你胖些好。”他正色的回答。
“万一我真的胖了瘦不回来,你就该嫌弃我了!”她打趣着,不想赫连卿就势抱着她坐在膝上,他的脸庞贴靠过来,重瞳熠熠凝视她。
“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爱你。”赫连卿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她生下相思后,他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无论笑的多么开心,那双眼瞳里总会闪过一丝悲伤。
姬云裳被她重创,她生命无忧,可为什么还会…
安紫薰听了笑着主动搂住他,“明天相思百天,你女儿就要过继给别人了,到时你可别舍不得哭出来。”她知道赫连卿极是喜欢这个女儿,她惊讶的发现他照顾孩子的熟练堪比宫中的老嬷嬷。
说起这个,赫连卿脸上神情确实不舍得,“哥哥说,看到相思就仿佛看见我母妃。”
“我明白,他这一生过的坎坷,对你母妃还有你,他付出了全部。”也许真的是缘分,谢陌年一身煞气,对相思却格外喜爱,那孩子也粘着他,哭闹的厉害,只要谢陌年抱着她就会很快安静。
赫连卿点点头,“有他保护两个孩子,我也放心。”
“看来你早就有什么打算。”她窝在赫连卿怀里像只慵懒的猫儿,仰头准备听他说话。
捏着安紫薰鼻尖看她皱起眉头,赫连卿笑道,“老七那家伙在出兵讨伐回来后,偷偷的想带着木棉离开西楚,被我发现拦下,现在老实的在王府呆着。”
安紫薰听说过这事,赫连孝出兵,与金痕波联手,横扫姬云裳几处兵力,他对木棉的用心令人感动,难得东方非池那冷心肠的人,用余下的暗夜做药引,试着替木棉解毒,虽然不能让她从此如普通人一般健康,却延续她二十年寿命,这已经是最大极限。
赫连孝见天下太平,赫连卿又回到西楚,就想着带着木棉远离西楚,可以四处游山玩水乐的逍遥,他本不是恋栈权势的人,不过命中注定富贵一生,加上他如今磨练成材,赫连卿才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老七一定埋怨死你了!”安紫薰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起来,木棉年少坎坷,如今好容易度过难关能与老七相守,她真心为木棉开心。
“我当初有心将王位传给他,如今太平盛世,安儿年少还需要他辅佐。”赫连卿顿了顿,低头瞧着安紫薰水样的眸,“我们两个孩子都安排妥当前程,等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四处游历,答应过你很久,到现在才兑现,宝宝,委屈你了。”
安紫薰怔了下,唇角慢慢漾开一抹笑容,她身子支起,将赫连卿紧紧搂住,“是我对不住你…”
“你怎么了?这么这样说?”他察觉到她语气不对劲,抚着她后背不由轻声问道。
安紫薰咬着发白的唇,只在他耳边道,“三郎你抱抱我吧。”她身体贴靠着他胸膛,手臂缠绕他脖颈后,凉凉的唇含着他的耳垂。
他心中一动,软玉温香的身子主动着,他一直在克制,想着等多点时间调理好她身体。
“三郎,我想你。”她轻声说着撩拨他的心。
时间对她而言不多了,那支发簪刺伤姬云裳那刻也同样刺伤了她的一魂一魄。
那支簪何等厉害,居然封住了姬云裳的魔性,却同时昭告了她的命运!
赫连卿,你会原谅我这么做吧…
她温柔的宛若一池暖人的水,他粗重的喘息,怜惜的吻着她微蹙的眉间。赫连卿觉得自己将要沉溺其中,身下凝白妖冶的身躯美的令他惊叹,妖娆身姿勾住他的眼睛,熨烫了他的身体。
但愿这一刻长长久久,但愿他与她白发齐眉,生生世世。
相思百天,尤为热闹,木棉喜欢孩子,在她身边帮忙照看,赫连卿怕她过于劳累,让她先在庆王府休息,等着晚宴时分再接她入宫。
安儿缠着赫连卿,木棉则带着相思午睡,她反而最为清静。
庆王府,保持她来时的摆设不过雅筑早已经被赫连卿吩咐拆了,那一片地方连带整个园子都种满紫藤。
他不知道用什么令南海的紫藤花在这里成活,虽然今年已经过了花期,赫连卿对她保证,来年可以花开整年。
安紫薰独自一个人在闲逛,她主动要求小住庆王府,每一处景物,她都细细一一看过。
初来南海,她身边能说话的人只有阿端,还记得当时的某个人…
清风吹过,她远远瞧见住的宅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比印象里瘦削不少,她见了心中轻叹脚步移动靠近。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停下脚步,面对来人她轻轻一声。
“你忘记了。”他转身笑起,眉眼里带着孩子气,手指指向的地方,那小小的洞口,早先被赫连卿封住。“好像就在昨天发生,一转眼却发现什么都变了,早就变了。”
他眼瞳蒙上一层薄薄的霜雾,那夜在山林中,她眼波流动漂亮的令天地失色,那双眼睛他从来不曾忘记。
那一面的相遇,他知晓自己心中有什么破土而出。
垂下眼帘,他掩饰眼底对她的仍旧存在的情愫,他再也求不得,只盼着她的原谅就可。
“谢谢你春水。”
他楞了下随即低声道,“谢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你送来暗夜,救了他。”她从东方非池口中得知她被姬云裳带走后所发生的一切。
“是我娘亲对不住在先。”
“春水,上一代的恩怨早就结束,至于从前那些事,我都忘了,你也别再记着。”虢国夫人疯疯癫癫,还有那个身有隐疾的孩子,只比她的儿子赫连靖安大了几个月,将心比心,稚子无辜,她虽然对花浅幽不曾原谅,却不会迁怒别人。
片刻的沉默,赫连春水主动开口,“我听说相思百天,可我不便入宫祝贺你和三皇叔,知道你小住庆王府,就想着能见你一面告别。”
“你准备去哪里?”现在的春水,可以说无依无靠。
木棉求情,赫连孝放了花浅幽,然而她却将孩子留在东方非池身边医治,毅然的离开,不知去向。
赫连春水笑了笑,“正儿的病重要,需要留西楚医治。东方国师说我娘亲的病需要长久的治疗,我娘亲是苗女,多年没有回过故土,我想带她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对病情有没有帮助。”
“正儿你可以放心。”
“多谢,我希望这孩子将来可以行事端正,有你在身边照料,我自然放心。”他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要说,最后还是咽下,最后只轻轻一句,“阿薰,珍重。”
渐行渐远,紫色身影还停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赫连春水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犹记元月时,花市灯如昼,他带着阿薰偷偷逛街,灯火下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他心尖上的人儿,虽然她是三皇叔的妻子,虽然有伦常阻隔,他还是在屋顶设计与她一吻。
也许他们的情分只止于这一吻,而他却那般执着走下去。
赫连春水慢慢抬手触上微凉颤抖的唇,似乎还能嗅着属于她的淡淡香气,柔软甜美的唇,当时年少轻狂,难以明白经年之后的那份心境。
滚烫的泪落下模糊他眼前,赫连春水却是笑笑擦去。
对错不顾,他尝尽苦楚,今天最后相见一面,她平淡安静,心如止水,他能做的便是珍惜这仅有的。
赫连春水离开,安紫薰站在原地,她身后脚步响动,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这个人啊…她淡淡一笑转过身子去。
“他来与我告别。”
“嗯。”语气平静却带着微酸。
“你是不放心我,却不阻止。”她轻笑抬手将他发间的落叶拿下。
赫连卿别过脸哼了下,伸手将她拉住怀里,吻上她嫣红的唇,“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微挑眉尖似有不悦。
他最大的让步!
“不大方。”她顿了顿看他眸色一暗,安紫薰笑起来捧着赫连卿的脸庞,“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怎么办?”她娇柔似花,倚靠着他。
“就喜欢?”他眸子眯起,紧紧盯着她,勾勾唇角追问。
安紫薰踮起脚勾住他脖颈,主动覆在他薄唇,人说男人薄唇无情,这个家伙却是…
她动作学的似模似样,虽然还是有点生涩,却是赫连卿喜欢的,他干脆打横抱起她。“我饿了!”
简单扼要,没有多余的话。
他眼里蹙起的火光,她岂会不明白,当下面颊泛红,“就快到晚宴了。”
“饿不得!”他咬着牙,她小小的主动就能让他就范,看来之前禁欲太多,对身体还真的不好。
不给她再有反抗机会,赫连卿抱着她入了院内,有的是时间,他就不信不能让她说出那三个字来!
夜幕低垂,所有人在相思的百天晚宴上喝的尽兴,就连谢陌年都表现的格外平易近人。木棉则是对两个孩子爱不释手,一路都由自己来照顾,不让安紫薰累半分。
赫连卿最是开心,他一向喝酒自制,却与前来敬酒的人杯杯喝的痛快,每当安紫薰对上他视线时,他眼底流露的宠溺,让她差点不能控制哭出来。
酒宴一半,她的心猛然一痛,接着痛楚像是缠上她不放,安紫薰先是抱着两个孩子亲了亲,不舍的望着。
赫连卿见她脸色不对劲,“我陪你下去休息。”她之前偶然也会如此,她每每都说无事,他也问过东方非池,那家伙却没有解释原因,不过开些药让她定时服用。
今夜,安紫薰的脸色难看的让他心都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