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上菜的过程中,穆倾倾热情高涨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为陆植介绍陈记的酱肘子有多好吃,肥而不腻,软糯不柴,等到肘子上桌,穆倾倾更是笑弯了眼睛,拾起筷箸大快朵颐,期间还不忘了张罗陆植,用公筷为他布菜。
陆植原本不喜这类大油大腻的食物,但忙了一天,确实饿了,加上对面的穆倾倾吃得满口生香,不自觉也添了几分胃口。
他也尝了几口,味道着实不错。
穆倾倾咽下嘴里的吃食,见缝插针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陆植总算点点头:“还不错。”
穆倾倾笑他嘴硬:“你就是太挑剔了,对一个吃的也这么严苛,我虽不才,自小也是土司之女,家中不缺银钱,打我记事以来,在吃食上我就没缺着,大言不惭一声,鄙人也算是尝过各式珍馐美味的人,在我看来,这份酱肘子,独一无二,陈记酒楼仅凭这一道菜,生意就黄不了。”
陆植听她对着道菜评价如此之高,忍不住就想搓搓她的锐气,不赞同道:“那也得是对你们这些爱吃肉的人来说的,像我,喜食清淡,这份肘子,偶尔吃几口还行,太多我是吃不消的。”
穆倾倾浑不在意,又夹了一筷子肉:“你另类,天下能有几个人同你这般?算不得准。”
陆植不料她会这般说话,顿时有些不满,抬眼瞪她,穆倾倾压根没看见,心思都在眼前的酱香肘子上,一个劲夸口称赞:“而且店家都把肉片好,省得像我等规矩之人徒手来吃,形象不雅,真是心细,你想啊,一口下去,满满都是没有骨头的肉,多痛快!再配上这份果子茶,解腻得很!”
陆植已经放下筷子,见她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不知怎的就生了对付她的心思,听她言毕,便故意道:“这是对你而言,有的人吃东西为的就是享受啃骨头的过程,不然,为什么西疆鸡爪鸭脖猪蹄这么遍地都是?”
穆倾倾不赞同,也犯不着为此跟他争,只一句:“你说的是。”
陆植一拳打在棉花上,看了她一眼,穆倾倾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嘿嘿一笑,浑不在意道:“我懒,不愿意啃。”
这句话让陆植失去再聊天的念头,他怕再说,又要忍不住同她争论起来,撇开头分散了下心思,又拾起筷子夹了几口青菜,慢慢嚼着。
穆倾倾这边已经小半个肘子下肚了,扬手招呼道:“店家!来两壶酒!”
陆植只轻轻皱了下眉。
穆倾倾瞧着他吃得不多,热心问道:“是不是这些菜不和你胃口?我看你吃得不多,一个大男人怎么饭量比我还小?”
陆植放下筷子,面露不耐望向她:“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喝的,是为了瞧着你,不让你出什么乱子。”
穆倾倾轻嗤笑一声:“朗朗乾坤的,安宁县向来有序安稳,能有什么事?”
陆植把玩着筷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那谁能说得准?尤其是你。不知道谁前几天还当街打架来着。”
穆倾倾也不跟他磨嘴皮子,爽快给自己满上,没片刻功夫,半壶酒就已经下肚了。
陆植瞧得直皱眉头:“你喝慢点行不行?照你这样,一壶酒都不够你几口喝的。我答应你喝酒,可没准允你醉酒,你要是喝得醉了出洋相,别说我,就师父那边也没法交代过去,到时候可就不是我待惩罚你如何了。”
穆倾倾将另外一壶推了过去,努努下巴:“喏,你要喝?这份是给你要的,你喝你的,我喝我的,别总说我,我不是孩子了,心里有数。”
陆植干脆撇开头,不去看她,忍住想要回怼她‘你有数才怪’,怕她喝完一壶还要再喝,干脆将另一壶酒自己拿过来喝,叫来店家,添了两个平时自己喜欢吃的菜,又给自己添了一盅酒,边吃着菜,边缓慢喝着酒。
穆倾倾笑道:“怎么想开了,也开始喝酒了?”
陆植淡淡说道:“少量喝点酒能解乏,睡得好。”
穆倾倾猛点头表示认同:“我一开始喝酒只觉得又苦又辣,嗓子和胃都难受,后来慢慢习惯了,觉得,酒也有自己的好处。”
陆植听她提起以前的事,谨慎地没有开口。
“我当初是怎么喝上酒的来着?我怎么都忘了呢,就好像高兴了不高兴了,都会喝上两口,可惜啊!”
穆倾倾仰头干了眼前的酒,陆植追问:“可惜什么?”
穆倾倾拎起酒壶再向外倒,却只滴答下两滴酒,酒壶空了。
“可惜我酒量不好,没法学人家千杯醉。”穆倾倾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陆植脸垮了:“你酒量不好,还这么一会儿就干了一壶?”
穆倾倾摆着手,又摇摇头,满不在意道:“我这不是心情不好吗?那天隔壁的王婶还问我嫁人了没,她以为我十六呢,说相中我了,想把他的外甥说给我,我就乐啊,我说,我都十九啦,过年二十啦!王婶都吃惊得很,说我岁数不小了,怎么爹娘也不着急为我说亲,就让我每天这么没心没肺傻乐,呵呵。”
她自嘲地笑了两声,随后不住摇头:“没人替我张罗,也没人替我操心,说来也好,像我这种没爹媚娘没亲人,连族人都没有的人,自在,不用受人管,多好。”
陆植望着她,缓缓问道:“你想嫁人?”
随后又小心说道:“你若真心想要成家,师父也不是不可争取……”
穆倾倾露出惊悚的表情,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能不能听话听全了?我就是心疼自己没人心疼,嫁人这事,哎呀,再说吧,不想提,一提就头疼。”
穆倾倾说完就双手扶头,陆植想了想,问她:“你也知道,你身份特殊,虽说与京城并无牵涉,但,若说一切随心,恐怕也没那么简单,毕竟有个郡主的称号,总要顾忌皇上。”
穆倾倾没抬头,只是晃了晃,算作认同。
陆植又吃了些菜,觉得自己差不多饱了,便放下筷子,发觉穆倾倾一直没抬头,问道:“你怎么了?”
穆倾倾声音有些不清楚:“你吃饱了?”
“嗯。”陆植回答,他向来主张晚饭七分饱,不必吃太多,不饿就好,加之自小并未短缺过饭食,所以在吃饭大事上并不贪多。
“你的饭量跟田儿差不多,真是要命,哈哈哈哈哈。”穆倾倾忽地抬头,冲着陆植就笑了两声,随后起身扬手道:“吃饱了就好,店家,结账!”
不知道是不是起身太急,穆倾倾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手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菜算没摔倒,陆植腾地站起身,穆倾倾已经双手扶住桌子,稳住身体,掏出一块碎银子搁在桌子上,店家过来连声道谢。
穆倾倾摆摆手:“你们家的饭菜好吃,下回我还来。”
店家一叠声地道谢,殷勤送客。
陆植担心穆倾倾会摔倒,一直小心盯着她,目不转睛,好在穆倾倾只是脚步虚浮了些,走出酒楼,还伸了伸胳膊,长叹一声:“西疆的饭就是好!”
说完像是被自己逗乐了,边摇头边笑边大步往前走。
陆植实在不放心,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去,在她左右晃险些撞到路边摊位上时,将她拉了回来,面露不悦道:“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像什么样子!今日若不是我陪着,你一个姑娘家家难道要醉倒街头吗?”
说完陆植才想起,阿勒在隐秘处跟着她,倒不至于有危险,可见她这副醉酒的样子还是来气,气哄哄地松了手,穆倾倾向后退了两步,扶着柱子才站稳。
还不忘嗤笑道:“我有阿勒好吗?才不会醉倒街头,再说,我不都说了吗?今日我心情不好,喝点怎么了?人活一世,哪里都那么清醒自持?就不能放纵一次吗?”
陆植冷讽道:“我看你是日日放纵,就没有清醒一次!你爹娘忌日就是你醉酒的好借口吗?若你爹娘知道你这番举动,他们难道不会生气?”
穆倾倾哈哈笑了:“当然不会!我爹娘最爱喝酒,有事没事就来一壶,我小时候爹还用筷子沾着给我尝了几口呢,可惜我那时候不能喝酒,不然还可以陪着爹娘醉一场,多好,在京城这几年被人拘着从没痛快地喝过酒。”
陆植无言,面色仍旧不佳。
穆倾倾不耐烦道:“看在你也是好心一片的份上我不跟你吵,但是你不要在我耳边啰嗦,平时我忍你就算了,今日我心情不好,实在不想听说教。”
陆植待要张口,穆倾倾大步往前,头也不回:“反正我也不麻烦你,你自管回去,我有人护送,阿勒!”
一个劲瘦的身影从旁边的院墙间走出来,陆植回身,阿勒简单对他一拱手行礼,便走到穆倾倾身侧。
问道:“姑娘身体如何?”
穆倾倾低着头:“有点晕。”
阿勒沉思片刻,问:“我背你回去?”
穆倾倾笑着拒绝道:“又不是生死攸关,哪用得着背?你扶着我去旁边吹吹风,缓一下就好,你知道的,我醉得快,醒酒也快。”
阿勒果然扶着她走到一旁歇着去了。
陆植瞧着他们二人,瞧了好一会儿,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