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倾有些奇怪,师父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领赏么?怎么还会叫她过去?
她即刻动身,快步走去,进了屋,公孙年正坐在屋内,身旁坐着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见她进来,随即殷勤站了起来,公孙年很是意外,侧看了他一眼,对穆倾倾招招手:“来,倾倾。”
穆倾倾上前,道:“师父,您找我。”
官服男子一丝不苟行礼道:“小的见过青宁郡主,问郡主安。”
穆倾倾很是意外,她离开皇宫这段日子,已经太久没听到有人这般行礼问安了,再说,她一个空壳郡主,哪里有值得讨好的地方?宫里来的人问个安也正常,毕竟她身份也不是假的,但这般正礼完全没必要。
公孙年也似是被惊到了,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也站了起来,指了指这位官服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宫里的高大人,承蒙娴妃娘娘垂爱,单为你另准备了一份赏赐,由高大人亲自交由你手。”
穆倾倾虽然吃惊,但没有贸然开口,想了想,用较为平和的语气问道:“娘娘又赏我东西了?平日里的赏赐就足够了,这次又让娘娘惦记,我怎么过意的去,还劳烦高公公亲自来送。”
其实她是想问这次送礼有何不同,为何这般繁琐,不同往日。
她来安宁这小半年,月月例银都是娴妃娘娘送,从来不短,时不时也会有一些精巧玩意或是别致首饰华美衣裳随赠,但都是公孙年接着,或者直接由福海收下,再转交到她手上,毕竟她来这里,并不大张旗鼓,所以一直以来低调行事,从像这次这般,还要她亲自过来。
以往在京城时,并不觉得娴妃娘娘待自己真心,俗话说,人走茶凉,她都离开这么久了,娴妃娘娘还是总惦记自己,例银不算什么,是皇上的意思,可送的其他物件,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穆倾倾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自己对娴妃娘娘有什么误会,也许她就是如同看起来那般心善貌美,不然,怎会对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挂名郡主这般上心照拂呢?
公孙年给她使了个眼色,穆倾倾才察觉高公公仍旧没有直身,便捡起有些生疏的话,道:“免礼,高公公不必如此,现在不在宫里,寻常些便好。”
公孙年满意点点头,对她这番稳重说辞很是满意。
穆倾倾笑,好歹她也在宫里混了好几年,虽说她不是真的金枝玉叶,但装装样子谁不会?
见她只站着没有上前领赏的意思,公孙年又提醒道:“娘娘对你厚爱你要记着,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感谢,还站着做什么?赶紧接赏吧。”
穆倾倾就要上前,结果高公公连连摆手,后退半步,躬身道:“使不得,使不得,请郡主随小的来。”
穆倾倾纳闷问道:“东西不在这里吗?”
高公公笑道:“是,另外放着,请郡主移步。”
公孙年点头示意,穆倾倾应着:“好,劳烦高大人带路。”
高公公伸手示意:“郡主这边请。”
穆倾倾随着高公公向外走,刚出正屋,迎面遇上陆植。
公孙年派人叫的他过来,丹心阁的赏赐如何分发,怎样处置,他已经许久不管这事了,都由陆植来处理,当然,例行接赏还是得他这个阁主出面,不然不合规矩。
穆倾倾见他,笑着打招呼:“陆师兄。”
陆植面上不显,只嘴角挂着丝丝笑意,温言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穆倾倾看了眼高公公,说道:“说是娴妃娘娘对我另有赏赐,所以过来一趟,不过没在这里,得另去别处,说不定是什么稀罕的宝物,到时候给你看看啊。”
陆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皱,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是吗?丹心阁历来受皇室恩赏,我也算随着招待了几年,经常往来的礼队人员基本都相熟,为何这位大人如此眼生,我却从未见过?你要带她去哪里?”
这么说着,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将穆倾倾拉至身侧,又移步半步,将她半挡在身后,穆倾倾在后面抬头看了下陆植的侧脸,先是懵了一下,不知他为何这般,随即想明缘由,不禁心头一热。
陆植此话不假,以往丹心阁接赏,他若是在,就一同领,若是不在,时候招待这些宫里来的人也都是他亲自操办,这几年来,基本人员都没怎么变动,突然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要带穆倾倾走,陆植怎能不警觉。
高公公似是十分意外陆植会有如此一问,神色只略微一顿,便又笑道:“这位想必便是小医仙陆大夫吧?在下是奉娴妃娘娘的命,亲自将青宁郡主的赏赐之物送到,若是陆大夫不放心,请查看在下的令牌。”
高公公说完就从腰间解下一块火漆令牌,双手递了过来。
穆倾倾想要说话,陆植抬手制止,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递了回去,又问:“敢问大人平日在哪里当差?”
高公公笑笑,回答得不卑不亢:“在下无名小卒,不足说。”
陆植还待要问,穆倾倾怕他得罪人,便制止道:“是师父亲自引见的,不会有岔子,陆师兄别问了。”
陆植日后是要继承丹心阁阁主之位的,他性子不若公孙年宽厚和善,若是再得罪这些传话跑腿的人,恐怕他们回去在主子面前嚼舌根,一次两次未见得有影响,架不住积少成多,所以,能少得罪个人就少得罪吧,何况还是为了她。
高公公手里令牌不假,又是随同送礼车队一同过来,其他的人都是常往丹心阁跑的人,若是他身份有假,也不会丝毫不知,且看公孙年招待他的规格,估摸着在礼队中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越是不肯说得清楚自己当差何处,越是水深,势力也自然不可小觑。
皇宫里今日升明日降的事多了去了,昨天不起眼的小芝麻,今日就可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这个道理穆倾倾懂,陆植也明白,都是常年跟皇室打交道的人。
听她提及公孙年,陆植略放下心,问:“你要带她去哪里?”
高公公指着外面说:“赏赐在外面车上,由小的单独承给郡主,郡主无须随小的外出,只要在自个儿住处屏退旁人便可。”
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陆植听了稍稍安心,只是为保险起见,还是扭头小声问穆倾倾:“阿勒跟着吧?”
穆倾倾点头,极小声说道:“跟着呢,在暗处,放心吧。”
陆植这才点头,高公公笑笑,对穆倾倾示意:“郡主请吧。”
穆倾倾随着高公公向外走,鬼使神差地,临到院门口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原本以为陆植已经进屋了,没想到他还站在原地,正望着自己,她这么一回头,两人视线便撞在一处。
穆倾倾抿嘴笑了,对他摆摆手,意思让他进屋去吧,陆植也笑了,点点头,但还是没动,见她没有走,也抬起手冲她挥了挥,让她放心去吧,穆倾倾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向外走去。
陆植望着穆倾倾的背影,直到她出去院子,又瞧了半会子,才转身进屋。
见了公孙年,张口便问高公公的事,公孙年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向来稳重的徒弟,言语间的急切和担忧,笑道:“平日里见你总是对倾倾不满,她见了你像兔子见了鹰,没想到你们二人的同门之谊倒是真心。”
见陆植无心说笑,仍旧面露担忧,便安抚道:“不必担心,倾倾没事。”
陆植仍旧难以安心道:“可我问了他在何处当差,他却讳莫如深,我担心这其中……”
公孙年举手打断他,叹了口气才道:“你是聪明人,不该想不到,若是这般讳莫如深,又手持高阶秘密令牌,送的东西又不能经手他人,不是娴妃娘娘的人,就是景王的手笔了。”
陆植愣住,他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公孙年摇摇头:“原本以为,倾倾来到这里,皇上肯松口,就是准允放她自由了,日后来去都由得她自己,大不了给皇上上个折子说说便算,也算是远离是非之地,能重新过些清净日子,没想到,哎!”
陆植捏紧拳头,面色深沉如铁。
公孙年心中有事,并未察觉到陆植的情绪,再次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吩咐道:“这是今年的礼单,照旧由你分发吧,哪些该留下,哪些该送给谁,你皆可做主处置,不必再来问我的意思。”
陆植没反应。
公孙年抬头看他,又叫了一句:“阿植!”
陆植这次回神,低头:“师父。”
公孙年将礼单递过去,陆植上前接过,听他说道:“你素来稳重,这些事也是办老练的,去忙吧,只记得一点,帮着点倾倾,让她的那份赏赐别太扎眼,就同以往一样便可。”
陆植点头:“我晓得。”
公孙年吩咐道:“去吧。”
陆植转身走了出来,直到离开公孙年的院子,他才站定,心里空空的,又乱作一团,举目四望,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去哪里。
手里的礼单已经被捏得皱成团,他尚自不觉,目光怔怔,再抬起头,日头东升,已经半悬挂于当空,直视而去,只觉眼睛刺痛,竟觉难以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