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来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些胆小的,怕惹事上身已经散了,还有些胆子大等着看热闹的继续留下。
一名身穿官府当差服饰的男子上前,扬声问了句:“怎么回事?谁在当街闹事?”
刚才偷袭穆倾倾的那名男子立马哭爹喊娘冲上前,指着陆植几人嚷嚷,说他们动手打人。
当差的打量一圈,陆植几人仪表堂堂,穿着讲究,举止有度,而眼下几个,行为粗俗,面容猥琐,实在是让他从心底难相信这番说辞,于是又问:“到底怎么回事?跟我一同回衙门说道说道吧!”
陆植不愿将事情闹大,上前自报家门:“官差大人,在下是丹心阁的大夫,陆植,今日出门,与这几人发生一些争执,但事出有因,绝非我们寻衅滋事,还望明察。”
丹心阁虽无明文封赏,但在安宁县,谁人不知那是皇家御供的药材铺子?因公孙年执掌二十多年来,从未张狂行事,一直低调勤恳治病救人,又从不讲排场,很得民心,当地人上到父母官,下到乞丐流浪儿,都多少受过其恩惠。
为首的官差立马拱手回礼,语气客气了很多:“原来是小医仙陆大夫。”
陆植礼貌回应,随后将何田儿叫到前面,她吓坏了,此时正紧挨着阿勒,不肯松手,一直扯着他的袖子,穆倾倾原本想要上前陪着,但见何田儿满眼只望着阿勒,似乎在他那里才安稳踏实,她停下依旧站在人后,见陆植也没有想让她参与的意思,心里晓得,他是为自己好,便老实在后面待着。
事情经过也不难弄明白,陆植刚才听了个大概,简单主述,何田儿被他问到时才会答话,阿勒也补充了几句,官差见何田儿的伤,就已经知道得差不离,闹事那一帮人开始还不承认,但何田儿脸上的伤明显,做不来假,便改口说轻微推搡,还是不肯认动手欺负人。
此时围观的人中,也有几名女子认出陆植来,都纷纷上前讲述自己的所见,帮他们证明。
经过就是,那名精瘦男子试图抢何田儿的花灯,见她不肯,骂得很难听,何田儿回了两句嘴,他就动手,打得很重,然后阿勒上前救人,出手教训了他,随后精瘦男子大喊,叫来了不远处的同伙,想要以多欺少,结果全被阿勒给打倒了。
理顺了事情经过,官差当场抓捕了精瘦的男子以及众同伙,他们几人本来就是地痞,今日热闹想着出来浑水摸鱼,搞点油水回去,结果碰上硬茬,还要进衙门,悔不迭地哀嚎哭喊,穆倾倾只听得心烦,再一看何田儿俏生生的脸蛋上的血渍和指痕,恨不能上去再多踹几脚才解气。
陆植似是知她心中所想,立马上前对官差道谢,顺道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事情解决,围观的人也散去,陆植先是对李承杰几人抱拳道歉:“今日扫了兄弟的兴,改日子再赔罪,几位先逛,恕我不能陪同,须先回阁内去。”
李承杰他们也知道,出了这事,陆植肯定是逛不成街了,纷纷表示理解,道别之后一一离去。
陆植回身,刚走过来,就听穆倾倾吩咐阿勒道:“你赶紧带着田儿回去,你身手好,脚程快,不必等我,芷青不知道在不在,反正师父是在的,田儿自己也懂点医术,皮外伤可以自己应付,但她肚子挨了一脚,还是去找师父看一下,毕竟保险,千万别有什么内伤。”
何田儿还在小声啜泣,闻言只轻轻抬头迅速瞥了一眼阿勒。
“不行,我带她回去,你怎么办?”阿勒率先反对。
何田儿也急急抬头:“对啊,姑娘,万一再遇上像他们一样的歹人可怎么办?”
眼看着又要急哭了,穆倾倾摆摆手:“田儿,你不会功夫,自然不知道我的厉害,那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
她停顿了下,随后指着已经站在右侧的陆植,扯扯嘴角说道:“不是还有陆师兄吗?他可以保护我啊,再遇上坏人,他以一当十是没问题的,有他在,我都可以横着走,莫说别人来招惹我了,我不去招惹别人就不错了。”
陆植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出声打断道:“田儿有伤,还是在脸上,耽误不得,赶紧回去是正经,阿勒若不放心你家姑娘,我来送田儿回去。”
阿勒正要开口,穆倾倾抢先拒绝道:“阿勒,赶紧带田儿走,快点啊,万一田儿这么漂亮的脸上留疤,那多可惜。”
陆植不满,侧头瞪她。
穆倾倾板着脸,佯怒训阿勒:“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又不是在京城,牵扯那么多,我现在在安宁县,来了这么久了哪有什么危险?除了身边这个人想要揍过我,连个叮我的蚊子都没有,你不放心个什么?再说,就算真有事,把他推出去顶着就好了,放心放心,赶紧走,别耽误时间。”
陆植忍不住侧目,听她说的话,眉心一跳一跳的,又不想在这个当口跟她再起口舌之争,压下话,扭开头稳了稳气息。
阿勒瞧了陆植一眼,似乎在犹豫,穆倾倾眼见要暴跳,在这之前,扭身抱起何田儿,飞快离去。
穆倾倾满意地点点头,嘿嘿笑了两声,一转身,遇上陆植的一张臭脸。
不待他张口,穆倾倾率先解释道:“我可并不是想要赖你随行保护我,我是因为体贴田儿对阿勒的一片心意,此番遭难,她一个小姑娘家哪经过这个?当然是六神无主……等等!”
穆倾倾的神情忽然大变,陆植不自觉探身上前,被她感染了紧张气息,问道:“怎么了?”
穆倾倾一拍脑袋:“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刚才不是有个灯谜吗?叫做七仙女老大嫁人了,打一成语,现在我知道了,就是谜底就是六神无主啊!看来打了这么一架,脑筋都灵光了!”
陆植差点没一个仰面摔倒,他原本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结果,她现在还在想着灯谜?
“你脑子里到底……”
“你看田儿刚才,只依着阿勒,莫说旁人,就连我这个主子都看不在眼里了,再说,你道今晚田儿是为何惹到的祸事?就是因为一个兔子灯,她之前买过一个粉兔子灯,漂亮得很,又看到这个白色的,就想买下来送给阿勒,一会去河边放了,同她的正好凑一对,寓意好,也图个吉利,谁知道被那个坏蛋也看上了,伸手就抢,田儿不肯,就挨了一顿打,可惜我当时离得远,阿勒又跟在我身边,才让田儿吃了大亏,气死我了,下次再让我碰到那个家伙,二话不说,上去先打得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穆倾倾本意想要解释下为何自己坚持让阿勒送何田儿回去,说到最后,又想到娇弱的田儿被打成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比田儿大三岁,向来当她是妹妹一般,未料在自己眼前,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枉费她自诩武功高强,都没保护得了她,怎能不气?
又因为这个陆植,都没打痛快,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拦了下来,就算她想在官差来之前再揍人,依他的德行,肯定不会放任自己打人。
想到这里就更气了,穆倾倾忍不住歪头白了他一眼。
陆植被她瞪了一眼莫名其妙,问道:“你看我作甚,虽然你有气,但也不能迁怒于我,今日之事,与我并无关系,谁也不希望田儿受伤。”
穆倾倾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大步往前走,陆植跟在身后,大有一同回去的架势。
穆倾倾回头,有些意外问道:“你跟着我作甚?”
陆植说得一本正经:“保护你啊,不是你说的吗?”
穆倾倾不以为意:“我那是哄阿勒的,不然他哪能放心,你不必当真,若是有事自去好了,我认得路,回得去。”
陆植随口答道:“你身份特殊,不能出事,今夜人多,鱼龙混杂,再说以你的性格,我也不放心,保险起见,我受累点吧。”
穆倾倾撇撇嘴,不置可否,继续走着,经过一座白石桥时,迎面遇到不少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画面很是热闹。
她忽然驻足,不住摇头叹息。
看得陆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耐着性子问她:“你又怎么了?”
穆倾倾视线随着来往男女移动,嘴巴自然而然道:“好歹我也正值妙龄,虽说不是倾国倾城,辜负了爹娘当年对我的期许,有点配不上倾倾这个名字,可好歹也算是钟灵毓秀,娇俏可人吧?今夜闹了这么一场,不是因为貌美被富家歹公子调戏,也不是因为跟某家小姐争夺灯谜魁首,而是因为自家小丫鬟同人抢花灯!还有没有道理可言啊!戏文里可不是这么唱的!”
说罢还不住摇头,一派惋惜的模样。
陆植险些一口气呛着自己,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瞪大眼睛瞅着她,见穆倾倾还在长吁短叹,忍不住咂了下嘴,极力压着语调问她:“你脑子里到底成天想些什么?”
穆倾倾只扫他一眼,根本不回答。
陆植见她轻轻晃着脑袋,头顶的小垂髻俏生生地随着轻微晃动,垂下的白色丝带随风翻着花,身后是十里明灯的长街,同白日光亮不同,眼前的穆倾倾仿若笼了一层薄纱,衬得她面庞柔软。
陆植扪心自问,穆倾倾长得不赖,而且算得上好看的那一类,虽不至于国色天香,倒是也当得起人若花娇,此番听她抱怨,吐露着小女儿的心境,倒是同她往日虎虎生风的做派有别,从边上瞧着,只觉得她有些笨呆呆的,也就收了想要说教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