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的晨光从山坡爬上来时,长安城中又稀稀落落的出现行人的影子,接着嘈杂声起,陆峥此时睡不着,翻身起床,走到院落中却看见薛讷正在练剑。
陆峥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发声,几招下来陆峥不禁说道:“薛公真是好剑术,只可惜有些瑕疵,这力道稍稍有些短缺。”
薛讷将剑收起来,拿起剑鞘说道:“我只是将这尘封多年的宝剑拿来试试,若许久不出鞘,纵然宝剑再好,也有蒙尘之日。”
陆峥听出来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味,又沉重语地说:“宝剑蒙尘还能拔出重见天日,而有些人一旦蒙尘则就是穷途末路,此理不假吧?”
薛讷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宝剑准备出府,陆峥不解道:“薛公这是去哪?”
“街上随便逛逛,你和我一起吧。”
陆峥便与薛讷走出府门,走了不远就看见许多摊子上卖着琳琅的物品,陆峥暗中想到这天府锦绣之地,连摊子上的货物都如此精致,与塞上相较,一看就是霄壤之别。此时摊子上传来一阵喊声,陆峥应声而望去,见是一些玉石,它不禁驻足在跟前。
摊主见陆峥与薛讷穿戴不凡,就道:“两位贵人一看就识货,我这里的玉石都是上等货,二位如有看重的,可以商量价钱。”
此时薛讷质疑道:“你的玉石这么好,何不开个店铺啊,这里毕竟也只是个摊子?”
摊主对道:“长安城中店铺太多,我的玉石虽然可称珍品,但是我是来自外地,这长安城中竞争激烈,开个店铺也难啊。”
此时薛讷点点头,在摊上挑了一个看似晶莹剔透的宝石,说:“就这个了。”
摊主马上又道:“多谢这位贵人捧场,敢问贵人姓名?”
“平阳郡公薛讷。”
摊主不禁愣住了,连忙又道:“薛郡公请留步,这几日听说将军得胜而归,所以朝中对薛将军是褒贬不一。”
陆峥此时有些惊异道:“你这个平民别胡说,怎么可能褒贬不一,如今朝中对于薛将军应都是赞不绝口才对,你竟然当面挑拨,你可知其中的轻重。”
“这位贵人误会了,这朝中之事,早在坊间里巷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贵人不如去找相关的官吏一问便知。”
陆峥还想理论,不过薛讷抓住了他的袖子,说道:“你与百姓争论什么,若他说得是真的,一打听便知。”
“意思薛公是要去找长安令问询问,这样做恐会打草惊蛇,不如……”
薛讷道:“此时最好是找朝中大臣,长安令官阶太小,而且也不可靠。我准备问一个故人,他应该知道实情。”
两人向前走着,不过疑心重重的陆峥又道:“这些市井之徒的言论,恐怕不实,请薛公不必放在心上,连圣上都觉得薛郡公是有大功的臣子,即使有大臣贬斥,也翻不起浪。”
薛讷对刚才那个人的话心生怀疑,所以不管陆峥说什么,此时的他都听不进去了,他认为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奸人作祟。圣上只是明智,才没有提及。不过薛讷家风纯正,是决不能受此诬蔑的。
看着薛讷决心已定,陆峥也毫无办法,也就支持着说道:“薛郡公不如想一想,是谁如此诋毁,与薛郡公有何仇恨?”
薛讷听后停下脚步,说:“不管是谁诋毁,我都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这种平白无故气我难以承受。”
陆峥就一直跟在薛讷身后,生怕他做出出格的事,毕竟在这里两人孤立无援。眼看着薛讷到了长安令的府上,陆峥拉住薛讷道:“薛郡公不要说话太过,不然又会麻烦上身。”
薛讷镇定地说:“不会,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有什么纠葛。”
薛讷看到长安县衙门的门口站着门吏,便上前道:“平阳郡公薛前来拜会,请转告裴县令。”
陆峥不知话中的裴县令是什么人物,不过这天子脚下的县令必然有些政绩,不然也不会安居此位。
俄而府中的裴县令走出来,到薛讷面前恭敬地说道:“晚辈裴耀卿拜见薛郡公。”
单单就这一句话,陆峥就能看出此人与薛讷关系不浅,而薛讷此时也笑道:“久违了。”
裴耀卿对道:“薛郡公有什么事里面说吧,此处简陋,不能好好招待薛郡公。晚辈有些上品茶叶,请薛郡公一定赏脸品尝。”
两人互相这样说来说去,最终走到厅下,裴耀卿将薛讷请到座位上,此时裴耀卿看着陆峥又道:“这位兄弟是何人?请坐吧。”
“在下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很荣幸见到裴县令。”
裴耀卿一见此人的官阶比自己还大出几级,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陆长史,听闻陆长在陇右一战立下战功,竟从一介布衣荣升为长史一职。”
陆峥谦逊地说道:“都是王大都护提拔在下,不然也没有这些功劳,裴县令不必夸赞。”
陆峥坐下后,裴耀卿将嘴里说得珍品茶叶也泡上来,放到陆峥与薛讷的旁边,陆峥看着屋中的摆设,很是朴素。屋中除了这茶叶倒是不俗,其余的在陆峥的眼里都难以符合京畿之地上等县的规格,不过说起规格,是那些贪腐的官吏所追求的,与自守贫寒的官吏格格不入。
薛讷将茶品了一口,才道:“本来也不想叨扰裴县令,不过此事关系甚重,我不得不说。”
裴耀卿此时示意薛讷说,薛讷才道:“我回京之前是否有朝中大臣对我言语攻击,还将朝中之话宣扬出去?这些问题,你该有所耳闻吧。”
裴耀卿听后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不过看着两人为此事而来,尤其是薛讷气势汹汹,就只好说道:“薛郡公该是在街上听得流言蜚语吧,其实这确实是一位在京官吏说出的话,他以为王海宾的死与薛郡公有难以分割的关系,当然不管是陛下还是其他朝臣都视为无稽之谈。请郡公不必担心。”
薛讷此时道:“如果是在京官吏于朝堂上这样说两句,我确实不该追究,说不定就是位御史,只不过是立场问题。”
裴耀卿接着道:“确实是一位资历不高的殿中侍御史,无伤大雅。”
裴耀卿笑着,此时陆峥也跟着笑,俄而陆峥道:“若是这样,那薛郡公也就不必追究了。”
殿中侍御史掌京畿之地的纠察事宜,品阶较低,所以对于圣上来讲,只是一些参考罢了。此时薛讷也是露出一丝笑容,自己对于这些殿中侍御史的奏言确实也不要当真。
裴耀卿此时见薛讷心情平静下来,就说:“不如二位今早上就在我府上吃饭吧,我裴耀卿虽然力主简俭,不过该有的礼节可不能缺失。”
“那就有劳了。”
陆峥听到薛讷这一句便有些发愣,刚才还气愤不平的薛讷霎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裴耀卿起身将薛讷与陆峥请进后厅,陆峥看到这后厅中间,一个不大的桌子摆在眼前。
接着薛讷与陆峥入了座,裴耀卿便吩咐下人去准备饭食,陆峥看着屋中虽然不大,倒是很可观。这书架上放着的一卷卷书勾起了陆峥的兴趣。
陆峥翻看后,便道:“没有想到裴县令还是个博学多识之人,这书架上满满的书,让人应接不暇。”
裴耀卿惭然而道:“这只不过是我闲暇时偶尔读的,很多时间都顾不上,陆长史也知道这长安城可不好管啊,每日的流量太大,就单从这刑狱案件上看,就很是头疼,有时说不好这背后就有朝中大臣撑腰。”
“那裴县令也是陛下擢拔,是为陛下执法,纵然那些重臣也不能就此嚣张。”
薛讷的话掷地有声,而裴耀卿连连说道:“是是是,在下也想说这话,不料却被薛郡公抢了。”
此时陆峥在一旁笑着,忽而府中的下人推开屋门对着裴耀卿说:“老爷,您交代的饭食好了。”
一桌子的酒肉,着实能看出裴耀卿是用心良苦,薛讷便与陆峥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陆峥边吃边道:“裴县令一直清贫,筹备这些饭食也是不容易了吧。”
“本来这些饭食是为了过年才能大饱口福的,不过今天不同,二位来此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陆峥能看出裴耀卿也是个厚道之人,来到京城后他也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招待,就在这样的一间小屋里,却尝尽了来到长安之后唯一的一丝暖意。裴耀卿也是不为名利,而仅仅是具有一份热心罢了。
正当吃着,外面来了个小吏,在裴耀卿耳边轻言几句后,裴耀卿便起身说道:“恕在下不能陪二位了。”
薛讷于陆峥便拱手道:“裴县令请便吧。”
裴耀卿走出后衙的屋内,向着前衙走去,看着背影匆匆忙忙,陆峥便能想到此时他又有要事等着处理,裴耀卿给予陆峥的印象此时极好,此人不仅是廉吏,而亦是干吏,而且待人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