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急于收尸,手忙脚乱之下,也没有发现尸体有骨折,将尸体放进棺材之后,主家热情招待了两人一番,又结了剩下的钱,然后放外公外婆回了家。
之后,两人也讨论过尸体为什么突然间恢复正常,外公说是那屋子邪性,外婆则认为是因为天亮了。
不管讨论的结果如何,经过此事之后,外婆就坚决反对外公再干这个。
我问外婆,说之后外公肯定瞒着她干了不少,为什么她还是嫁给外公了呢?
外婆嘻嘻一笑,说:
“还不是因为他长得俊,又会哄人!”
我听完会心一笑,心说果然这女人不分年代,不管什么朝代,她们都看脸来的。
“这么说来,咱们家还真是赶尸的!”我把玩着龟甲,回想着外婆的故事说道。
外婆叹了口气,说:
“这个还真难说,成家之后,我也问过老头子,他每次都坚决否认,虽然还是经常带着你外公出去,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的那些事。”
我抬起头,盯着外婆的眼睛追问道:
“那这龟甲呢?我妈说小时候曾外公原本是打算给她的,后来怎么还是到外公手里了?”
谁知道外婆不但没有回答,反而眯着眼睛反问道:
“子木,你老实跟我说,你外公是不是把他的龟甲给你了?”
我妈听了马上看向我,一脸想吃掉我的表情。
我见这情势,知道瞒不下去了,便点头承认。
“那,那本书呢?”外婆又问。
我感紧装糊涂,说:
“书?什么书?外公只给我那片吊坠啊!”
外婆摇了摇头,说道:
“哎,你们娘儿俩啊,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这种事情是活人能干的吗?成天接触那些鬼啊神的,能有个好?”
我赶紧劝道:
“外婆,谁说要干那些事了?我跟我妈是来听故事的,你就告诉我吧,外公是怎么得到龟甲的,那龟甲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婆横了我一眼,说道:
“这些事啊,我不知道,你要想问,就问他自己吧!”
说完,外婆指向了外公。
外公此时躺在睡椅上,半张着嘴巴,嘴里满是哈喇子,看样子睡得挺香。我不知道外婆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看她那样子,是决计不会往下说了。
这会儿我妈又拉着外婆问这问那,说什么起尸是真是假?说为什么以前外婆没把这事儿告诉她。
我没有理会两个女人间的对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外婆的故事印证了一点,那就是外公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外公,至少曾外公就是赶尸匠,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曾外公会如此避讳,他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又为什么要隐瞒赶尸匠的身份?
我记得我妈说过外公曾带着龟甲去过强盗湾,还在那里“中过邪”,他当年为什么对强盗湾那么感兴趣?难不成,外公也知道土司古墓的事?
一想到土司古墓,我就想起土司身上那满身的纹路,显然,龟甲和那些纹路之间是有联系的,那曾外公为什么也有那样的龟甲?他和土家土司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我实在没有想到,和邱妍的意外相识,竟把我扯进这样一个谜团重重的事件当中,我更加没有想到,我的家世竟然这样深不可测。
我妈和外婆还在争得热火朝天,可此时我的脑子里却充满了疑问,我能感觉到这些问题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我始终无法将这些千丝万缕给梳理开。
我晃了晃胀痛的脑袋,打断两个女人的谈话,问道:
“外婆,当年外公不是去过强盗湾吗?我记得我妈说过,说是为了一个杀人犯,为什么啊?他认识那个杀人犯吗?”
外婆哼哼唧唧地说道:
“认识是认识,那杀人犯是咱场里的人,当年谁不认识啊!但是你外公可不是为了他才去的!”
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一定有隐情,便拉着外婆追问下去。
外婆说,事情得从71年说起,那个时候刚刚建场,上山下乡运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建场就要修公社、建学校,还有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需要建设,所以,仅靠那些知青,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于是,场领导决定在各个生产大队轮流抽调劳动力,我曾外公和外公当然也逃不掉。
那个时候我妈还小,外婆见着家里的两个男人总算入了“正业”,欢喜得不得了,她每天想尽了办法给两个男人补充体力,甚至踅摸了一些好吃的,也都是紧着两个男人来,别说她自己了,就连我妈都没份儿。
有一天,时任三大队生产队长的舅外公,也就是李守业,跑到了外公家,兴奋地说有好消息。
外婆说当年曾外公李一水对李守业很是喜欢,有的时候甚至比对他自己儿子都要好,她说曾外公老是喜欢拿李守业和李守徳做比较,说李守业聪明有主见,办事还勤快。
当时李一水见了气喘吁吁的李守业,便赶紧吩咐儿媳倒水。
李守业“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缸子水后,打了个饱嗝说道:
“大伯,好事儿,好事儿啊!”
李一水赶紧问是什么好事儿。
李守业一指茶缸,笑道:
“水,是有关水的好事儿!”
李守徳听得不耐烦,伸手就要拍李守业,李守业闪身躲过,笑道:
“别急嘛,我这就说。”
原来,李守业所说的好事儿,就是强盗湾修水库的事。
当时的林峰农场还叫林山峰,因为地处在一千多米海拔的高山上,所以缺少地下水,当地的居民大多都是靠着几条山沟取水用的。
山上在春夏季还好,雨水丰沛,一家人挑一缸子水,能用上好几天,可到了秋冬季,雨水一枯竭,山里用水就困难了。
当时场里的领导发现在洞儿沟的源头有几处较大的泉眼,一合计,便决定将泉眼围起来,再加上几条沟渠,就可以解决大部分人的用水问题。
此事经过了商讨上报规划等几个阶段,等李守业来报消息时,就已经到了施工阶段。
李守业说,场里决定每个生产队贡献二十个劳动力,依然按照之前轮流的办法来,他此次过来,就是来通知李一水父子被编在三大队的第一波人员当中。
听完李守业的话,全家人都很高兴,因为用水问题的确困扰了他们很久,现在既然有人要出面解决,家里当然是鼎力支持。
可李一水却面露难色,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道:
“怎么选在洞儿沟呢?”
李守业见状便解释道:
“大伯,洞儿沟源头山势高,水源也大,水库修好之后,都不用另外想法子,把闸门一开,那水自己就流下来了!”
李一水听罢依旧摇晃着脑袋: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洞儿沟在强盗湾里面,强盗湾那地势你又不是没见过,气沉不漏、坡险水急,平常日头都照不进去,选在那里动土,搞不好会出事的。”
李守业赶紧上前拦住李一水,皱着眉头说道:
“大伯,你这话就在屋里头说啊,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起。现在,修水库是场里的头等大事,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告你个阻拦社会建设都是小的。
再说,现在是新社会,不提倡封建迷信,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李守业的爹李一山是当时的大队支书,他在明里暗里都表示过看不起自己的这位神棍大哥。李一山在解放战争时期就展现了自己的革命热情,这一点,李守业很好地继承了下来。
不过,对于李一水,李守业虽然也不赞成他的一些想法,但是他还是挺尊敬自己的这位大伯的。
而李一水本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总是瞧自己儿子不顺眼,反而对处处跟自己作对的李一山的儿子很是上心,这也就使得这两家人之间有种微妙又奇怪的关系。
看着一脸正经的李守业,李一水笑了笑,一拍大腿说道:
“好,大伯听你的,不说就不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上工呢?”
李守业也笑了出来,说要等通知。
几天之后,通知下达了,于是李一水父子俩便卷好铺盖跟着大部队上了山。
我外婆王秀梅不在名单当中,可她还是时不时地带点儿好吃好喝的去看看这爷儿俩。
修水库很简单,因为只是需要将泉眼围起来,所以没有过高的技术要求。那时候建筑材料缺乏,场里好不容易搞来的水泥也只能用在关键部位,于是,领导便组织大家挖来泥土山石作为代替。
整个过程虽然艰难,但也并没有像李一水猜的那样出什么事故,几个月过后,水库基本成型,李一水也就无话可说。
只是最后,在决定要在哪个地方开闸口的时候,李一水跟领导吵了起来。
原来,领导为了将来方便修建水渠,就决定将闸口位置开在另一个方向,而原先洞儿沟的出水口就打算永久封闭。
李一水则认为洞儿沟的水断不得,他认为会坏了当地的风水。
很显然,李一水的这番论调说不动领导,再加上其他老百姓也站出来反对,这次争吵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闸口奠基,参与水库建设的老百姓都去了,我外婆也带着我妈到了现场。
当时场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还有一堆袋装水泥。
奠基仪式比较简陋,领导埋了块石碑,然后放鞭炮,之后领导讲话。
可正当领导讲得正高兴的时候,李一水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跪在一堆石块旁边,指着身下的几块方石质问众人:
“这几块石头哪儿来的?谁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