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在戏台下喝倒采,食客在膳堂里发标,伶人厨子,无嘴可开,只能怪自己没本领。但若看客开口一唱戏,食客动手一做菜,可就难说了。
所以,我以为批评家最平稳的是不要兼做创作。假如提起一支屠城的笔,扫荡了文坛上一切野草,那自然是快意的。但扫荡之后,倘以为天下已没有诗,就动手来创作,便每不免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宇宙之广大呀,我说不出;父母之恩呀,我说不出;爱人的爱呀,我说不出。
阿呀阿呀,我说不出!
这样的诗,当然是好的,——倘就批评家的创作而言。太上老君的《道德》五千言,开头就说“道可道非常道”,其实也就是一个“说不出”,所以这三个字,也就替得五千言。
呜呼,“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七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