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海扔下短刀，倚着桅杆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他没有说话，船上仅剩下来的几个人也没有说话。
月光照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粼粼的波光中闪着数十条大船的倒影。一阵海风拂过水面，吹的水面荡漾不止，也吹醒了靠着桅杆发愣的关山海。他看了看船上满地的尸体，又抬起头看了看船上仅剩下来的几个活口，触碰到他视线的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忽地，他笑了，笑容中尽是苦涩。
“你们说，他跟着我十几年了，我当年把他从蒲州的那群人贩子手里救下来，这么多年，我吃什么他吃什么，我用什么他用什么，他怎么敢？他和那群人谋划着要害了我的时候，他的良心就不会痛吗？”关山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躺在他身边的一具尸体，是他亲手了结的吴海，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养在身边的一条狗，总还是会心痛。不知道是因为他想要反咬自己一口心痛，还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心痛，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关山海弄不明白。
“都下去吧，今晚的事情你们看见就算了，谁也不许说出去！”看着关山海又陷入了沉默，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邱伯开口说话了。听着邱伯的话，船上的人都有序的下了船，甲板上只剩下了关山海和邱伯二人。
吴海是在入夜的时候悄悄带着人上了关山海的船，因为是红旗会的二当家，船上的人对他也没有太大的防范，等到他动手的时候，船上的人甚至连关山海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还是邱伯察觉到事情不对，带着人上了船，如果不是邱伯，那关山海今天肯定就遭了吴海的毒手。
“你不是一早就怀疑他了吗？怎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邱伯走到关山海身边，挪开了吴海的尸体，坐了下去。
关山海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吴海的尸体，他皱着眉低声道：“我只是怀疑，但我真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呢？祁九、李毅、郭怀都可以啊，哪怕是你邱伯我也都认了，为什么会是他呢？”
紧跟着关山海的话音刚落，邱伯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吴海，是我关家出事以后，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后来我们一起上了船。那一年，他不听我话，动了邪念，偷了蒲州那群过江龙的货，结果被人逮了，是我求的义父带人去救了他，如果没有我，他吴海现在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全红旗会的人都可以背叛我，他？他凭什么？”关山海越说越气，他腾地站起了身，捡起短刀又朝着吴海的尸体上补了几刀，似乎这样做能再杀死吴海一次。
邱伯慢悠悠地起了身，拉过关山海，从他手中的短刀接过了短刀，说道：“这次的事情真的出乎我的意料，真没想到吴海竟然会这么做。”
“他这是被逼急了！从天京回来后船上的每个人我都甄别过了，消息是递不出去的。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抢了他主子的饷银，所以才会狗急跳墙。”
“好了，大当家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想了。”邱伯拍了拍关山海的肩膀，安慰道。
关山海点点头，扶着邱伯的肩膀看向了别处，但眼中却依然是血红的一片。
“吴海死了，宁州的私盐贩子和凉州的奴隶主就拜托您老派人去处理一下了。”关山海看着宁静的海面淡淡地说道，“哦，对了，还有倭人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嗯，倭人那边派过去的人今天回来了，谈好的价格是四六分成，藤井那边直接同意了。”邱伯站在关山海的身后低声说道。
“哼，白让出这一成了。”关山海狞笑着，心有不甘。红旗会是整片南海上的龙头，各个靠着南海吃饭的地下势力在吃到收成之后都要向红旗会进贡，如果是本土势力，那么就是三七分成，红旗会占三成，如果是倭人，那么红旗会就要占到七成，不为别的，就因为南海是大周的南海！而这次红旗会提出的价格是四六分成，做为倭人的大船主藤井是一口答应了。
“这件事是你和吴海一起去办的，派出去的人手没有问题吧？”短暂的沉默后，关山海又追问道。从天京回来的路上，关山海就已经吩咐人安排了这件事，吴海他信不过，为此还特意让邱伯和吴海一起办这件事，为的就是监视着吴海。
邱伯点了点头：“大当家的放心吧，人是我选的，不会出差错的。”
“好，时辰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顺便让人过来打扫一下，把这些尸体秘密地处理掉。另外，吴海死了的消息一定要捂住，不能让别人知道。”关山海背对着邱伯，吩咐道。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邱伯说完，转身下了船。关山海一人独自的杵在甲板上，看着平静的海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听见了身后的细微声响，关山海回过头，还是一袭红衣，那个女人正倚在船舱的门上静静的看着他，她的脸上还有着隐隐的泪痕。吴海带人上船的时候她在，关山海和邱伯谈事情的时候她也在，现在船上只剩下关山海了，她就出来了。
关山海招了招手，女人便朝着关山海走来，一步两步，最后几步几乎是小跑着扑进了关山海的怀里。关山海宠溺地亲吻了女的额头，看着她的小腹嗔怪道：“跑这么快，摔倒了怎么办？我儿子还在你肚子里住着呢。”
“我们下船吧，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不好？我真怕......我真怕你出事.......”女人说着，眼眶又红了。
关山海轻轻地为女人擦去眼泪，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女人看着他的样子，眼泪顿时就像是溃了堤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你别哭，我答应你。”关山海急忙安慰道。刀剑加身从没有落过泪的关山海，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女人的眼泪心里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心疼的不能自已。
听见关山海的话，女人果真止住了眼泪，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关山海：“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这次去天京就是和朝廷里的丞相商量招安这件事情的。那个吴海，就是不同意招安，才会带人杀上船的，现在他死了，没人可以拦着我了。”关山海看着女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女人又追问道。
关山海搂住女人，细声道：“不会，我怎么会骗你呢，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我摇身一变，就从海匪头子，变成朝廷里正儿八经的海军统领了，到时候我们就住在大房子里，养很多很多佣人，教儿子习武，教女儿读书，你也不用再跟着我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我们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
女人听着关山海的话，痴痴地笑了，她闭上了眼睛，倚在关山海的怀中，嘴角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似乎是正在遐想关山海口中那种童话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