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水镇有一个镖局,专接江湖事,十数年经营,积攒下了不小的名气。
今年已有三十五岁的吴子安,头两年还是靠水镖局的头号镖手,因为一时大意,走坏了一趟镖,险些将性命搭进去,幸亏有李家救助,这才逃过一劫。
为了报恩,吴子安进了李家,心甘情愿地做起来只比下人高上半等的护卫头子。
已经快要走下擂台的孟离,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扭头看去,见那人神色不善,皱眉道:“什么意思?”
吴子安面无表情地望着孟离,说道:“阁下以一招不入流的滚地刀轻易击败我家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锻武者。”
“你的意思是我违规了?”孟离感觉有些好笑,他不是一锻,难道还能是二锻、三锻不成?
吴子安点点头,坦言道:“就是这个意思。”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的孟离,嘴巴也因为对李家的不屑而撇了起来。“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刚才那一刀的真气,可超出一锻界限?”
一个人的境界可以造假,但真气却不会说谎,判断一个人境界最准确的方法就是真气。
吴子安是在江湖上飘过的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摇摇头:“阁下那一刀干净利落,调动的真气微乎其微,甚至连一锻武者一半的真气都没有。”
孟离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质疑?”
吴子安表情严肃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产生怀疑。若阁下真是一锻武者,又怎么可能只以一半的真气,就破掉我家公子全力以赴的二品剑法?更何况,阁下还是这副不敢告人的打扮!”
李家想要在擂台之外找回面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原本对这种输不起的举动还颇为不忿的人群,听到这番说辞后,眼神顿时发生变化,再看孟离时,已是多了一丝怀疑。以不入流破二品,还只是用了一半真气,的确有些不太正常。
孟离透过护卫看向台下的李薄云,轻轻点头道:“哦,明白了,你们李家这是要耍赖。”
不配刀剑从来都以一双铁拳闯江湖的吴子安,缓缓握紧双拳,“年轻人,说话要注意。”
孟离冷笑道:“许你们做事难看,就不许我说话难听?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道理。”
嘴上占不到便宜的吴子安上前一步,摆开架势道:“摘下面具,检测真气境界,如若真是炼体一锻,我自会给你道歉。”
武者气傲,走过江湖的吴子安心里就如明镜一般,知道孟离不肯轻易就范。退一步来说,就算孟离肯配合,也会因此挫了锐气,白白浪费了之前从李其峰身上掠夺来的自信气势。
瞬间名悟其中原委的孟离,冷笑着说了句“做梦”,本就不多的耐心在这一刻完全耗尽,一转身,再度向台下走去。
“给我站住!”
孟离这边一动,一直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吴子安立刻跟上,双手呈爪探出,犹如鹰扑。
耳后劲风袭来,但孟离却视若无睹。人群后方,一直观察着台上情况的燕行观,抬起一只手,像轰苍蝇一样轻轻一挥。下一刻,气劲涌动,一道浑厚的真气挥出,轰在护卫身上。
原本已经飞扑出去的吴子安,像是被一架横空而来的马车撞中,身体还在半空便已倒飞出去。
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孟离连回头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他跳下擂台,因惊愕而感到忌惮的人群就像水流般向两侧分开,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位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子。
见到道路尽头的燕行观,孟离咧嘴一笑,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后者见此摇头轻笑,抬腿走到孟离面前,用他仅能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师父给你出气。”
听到师父要给自己出气,孟离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有人给自己撑腰,这种感觉的确不错!
吴子安今年三十五岁,自从二十岁闯荡江湖开始,至今已经十五年,虽然受天赋所限,并没有练得高超武艺,但眼界还是有一些的。
被从人群中飞出的无形气劲击飞,吴子安心里的震惊远甚于身体上的创伤,以至于跌倒在地后,一时间都忘了从地上站起。
躺在地上两目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吴子安,很快便引起李薄云的担忧,后者连忙跑来,扶起吴子安道:“子安,你没事吧!”
吴子安摆摆手,面容苦涩道:“老爷,我们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从未练过武,看不出其中端倪的李薄云,疑惑地看着吴子安,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吴子安望着擂台另一侧,已经走到孟离身边的黑袍男子,忌惮道:“那家伙背后藏着高人,我们……惹了不改惹的人!”
吴子安心里苦啊!谁又能够想到,一个炼体一锻的毛头小子,身后竟会藏着一个能够真气外放的大高手,须知,像这等一流武者,就连靠水镇也没有几个。
对吴子安一项信任的李薄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们李家三代从商,到了他这一代才算做出一些成就,唯一可惜的就是根基薄弱,没有足够的武力底蕴。
一直以来,武力底蕴都是李薄云的一块心病,为了壮大家族势力,这些年来李薄云拉拢了不少武者,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就只有吴子安一个。
以李家目前的情况,一个吴子安,并不足以挑起大梁,一直求贤似渴的李薄云,对于武者的拉拢从未停止,靠水镇名声在外的江湖好手也曾收到过他的邀请。但是,实力越强的武者,心气越高,即便他问遍了整个靠水镇,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不过,这也让他养成一个习惯,凡是遇到高手,便会生出拉拢之心。此时隐藏在那少年背后的高手,在不现身的情况下便能让吴子安失去还手之力,实力自然非同凡响。李薄云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拉拢,而后才是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危机。
脸色冷漠好像挂着一层寒霜的燕行观缓缓登上擂台,由上而下俯视神色复杂的李薄云。
“好一个李家,霸道得很啊!”
见到燕行观的第一眼,李薄云就被对方强悍的气势所震慑,深吸一口气后,勉强压下心中的骇然,小心翼翼道:“这位大人,我们李家虽然在靠水镇颇有薄名,却绝非霸道蛮横之人,刚才的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燕行观冷哼一声道:“你这个人倒是识趣。”
燕行观这一生,最讨厌的便是不识时务,尤其对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尤为厌恶,见对方已然低头,脸色瞬间好转了许多。
“说吧,动了我的徒弟,你打算怎么赔偿?”
本是双臂抱在胸前的燕行观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向下一划。随着这一指划下,他脚下的擂台,就像被毒液侵蚀一般,顿时化成一堆粉末。
隔空一指,却能腐蚀地板,这样的手段,李薄云简直闻所未闻,他甚至怀疑,靠水镇排名第一的武馆馆主,也不一定是这个黑袍人的对手。
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李薄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唯唯诺诺道:“刚才的事情,的确是我们李家做的不对,我李薄云在这里先给大侠赔个不是,还望大侠海涵,放我们一马。”
李薄云是生意人,既是生意人,便懂取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通常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花钱消灾是最有效的方法。
伸手入怀,从衣服内侧的口兜掏出一张崭新的银票,李薄云双手捧着银票,顾不得台下围观人群异样的目光,一路小跑到燕行观面前,将那张崭新且挺括的银票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燕行观接过那张上面写着“一百”字样的挺括银票,双眉向上一挑,笑道:“呵呵,小小心意?”
作为当初曾经搅动风云,险些引发江湖大乱的始作俑者,燕行观的面子,绝非只是区区一百两银子,即便这一百两已经足够一个四口之家过上五、六年有鱼有肉的富足生活。
从小到大还从未见到过银票的孟离,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燥热。
这一张薄薄的银票,拿到任何一家钱庄都能换出足斤足两的百两白银,买上一柄钢好刃利的上好刀剑都绰绰有余。如果当初他家里有上这么一张票子,他母亲也不至于因为一把刀而积劳成疾。
摸了摸怀中木刀,孟离眼中的神采更加坚定,再度返身登上擂台,对抖着银票似笑非笑的燕行观说道:“师父,这钱我们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