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旧下着,伴随着雷鸣,在这座小城中疯狂的肆虐,骤降的气温仿佛又回到了冬季。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打,发出“呜呜”的叫声。
闪电一道又一道的劈下,声势吓人,尽情的向人们展示天威,诉说着今日的不详。
天京大桥是连接方天城与上京城唯一的海上桥梁,此时属于方天城一边的西桥口处,大量的警示灯不间断的闪烁着。
“今夜的风甚是喧嚣啊——”
这种极端的恶劣天气在方天城并不多见,此刻还在外面跑动的只有接到任务的警员。
林正经一手竭力撑着快要被风吹散架的雨伞,另一只手费劲地从腰间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消失殆尽地香烟盒。
“点子着实背了些……”
林正经骂骂咧咧地扔掉烟盒,作为一位从业近二十年的老警员,烟不离手早已经成了他的生活习惯。
“林队,抽我的吧。”正当烟瘾无处发泄的时候,一只小手极力的护住手上的香烟递了过来。
来人是局里分配过来的新人,林正经对他有些印象。抱着对职业刑警的憧憬,对于任何工作都尽心尽力,恰巧是这股强烈的热衷情绪,导致小龙经常做错事情沦为老警员的饭后闲谈对象,可以说完全是警局新人形象的标配版。
“小龙?我记得——今天的行动可没让你参加。”
林正经不动声色地接过香烟,点燃后深深地嘬上一口,惬意地吐出一层烟圈。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名实习警员,当然有责任冲到第一线了。”
小龙拍着胸脯,露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
“少跟老子来这套,都是老子年轻时候玩剩下的,第一次接触案件,不就是想来开开眼嘛。”林正经面色一板,故作严肃的训斥道。
“嘿嘿嘿,林队您都知道了还问我。”眼见心思被看出来,小龙立马换上一副嬉皮笑脸。
“对了,林队,今天什么情况啊?看这阵势感觉方天城的武装警员都来了吧?”没等林正经接着质问,小龙立马将话题转移到今天的行动上。
“不清楚,消息称是桥体中段坍塌,不排除人为策划袭击的可能性。不过没法进去,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是桥体坍塌事故,不是应该抓紧进去搜救幸存人员吗?但是我看桥口被封的严严实实,这是怎么回事?”小龙十分不解地问道。
新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林正经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林正经也就到了几分钟而已,对于现场情况所知甚少,而且在来的路上,他接到局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内容大致是命令他配合其他分局警员只管封闭现场,剩下的什么都不要过问,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踏上大桥一步。
这样的死命令让林正经一头雾水,反观其他分局的同事,想必也都收到过类似的命令。出于职业的惯性思维,他隐隐觉得事情的不简单,尤其是局长最后的一句:会有专业人士过去解决。
什么样的专业人士有比自己的专业更合适呢?林正经心中冒出的疑问,在场众人都有,近两百名带有配枪的警员,在拉开了警戒线之后,只能在大桥入口处大眼瞪小眼,等待上面下一步的通知。
“上面的安排……”
林正经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不经意的一瞥看到在大量警车停留的后方正行驶过来的一行车队,令他的奇怪的是,车队的车型不一,轿车、皮卡、甚至后方还跟着几辆大型的集装箱货车,但他们车牌却是统一的军方牌照。
林正经连忙灭了手上的烟,除去他在外,还有五位职位同级的警员也立即迎上了车队。
最前方的轿车停下,随即整个车队也跟着停下。
从轿车下来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撑起伞下车走来。
“接下来现场的指挥权由我来行使,你们领着各自的属下可以撤离了。”中年男子没有废话直奔主题,只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却让六人有些意外。
“没听明白吗?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下班了。”中年男子语气显得有些不耐。
“我们没收到过这样的命令,还有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的身份以及你们的目的!”林正经有些不忿,做事应该有规有矩,见面自报家门是最起码的礼仪态度,更何况还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势。哪怕你是上层派来的专员,也该有个最起码的样子。
“是啊,怎么说也该出示一下执行文书吧。”旁边的一位立马跟上林正经的话锋。
“跟人打交道真是费劲。”中年男子喃喃一声。
“你说什么?”那名警员问道,因为天边的一道闪电落下,正巧覆盖了中年男子的声音。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手中的电话,对着电话那头:“你都听到了,你的手下管我要证明呢。”
林正经很疑惑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方天城总局局长的声线,他将电话还回去,阴沉着脸审视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看模样年纪不大,却连局长这样的人物都要拱手让权,不,也许是在忌惮他背后的组织。那么大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是警务人员都无权知晓。林正经甩去脑中思绪,向五人点头示意,众人也明白意思,纷纷指挥着手下驱车离开。
待所有警务人员撤离,这一行车队才有所动作,集装箱打开,运送下来的不只是奇形怪状叫不上名字的设备,还有将近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
之所以说是军人,也只有军队才能全副武装。但这群人的装备,连体头盔,硬质盔甲,还有冰冷的外骨骼机械,从头武装到脚趾。他们手中的武器比人们认知中的武器大了不止一圈,看起来更像是未来的科幻武器。
“夜袭特遣队,准备进入!”
“遇敌,允许自由开火!行动!”
与前面打头的众人不同,先前下车的中年男士与后来的两名男士,除去身着的衣物之外并没有夸张的武装,除了他们手上拿着的古世纪时期战斗用的刀剑。
“看起来已经离开了。”中年男子蹲下来身子,用手抹了一点地上雨水放在鼻下嗅了嗅。
“所有人进行全方位的搜索,趁着证据还没有被雨水全部带走。”
“是!”
……
“爸!”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陆凡突然惊醒,他叫喊着出声,想要撑起身体,但却因为双臂酸痛使不上气力而倒了下去。
身上的疼痛感犹在,陆凡艰难地坐起身子,一位身着制服的人影逐渐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清晰。
值得注意的是,在两人的中间,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
“我的名字叫做温佐贤,你一定有问题吧。”坐着的那位男士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陆凡打量着自己目前身处的小室。
“如你所见,就暂且说是牢房吧,毕竟是原来的储物间改造的,和你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也算正常。”
“牢房?——为什么我会在牢房里呢?”
“现在你本人已被方天城光瞳对策局纠察部门逮捕并处以管制,哪怕我身为这里的一位高层,也是刚刚才有的进来探视的资格。”这名自称温佐贤的人以一抹流畅清朗的嗓音继续解答陆凡的问话。
“可是……”陆凡刚要发问,就被温佐贤抬手的动作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会用自己是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形象来为自己辩护,确实你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一点从你的资料上可以看的出来。”
“但在我们这里,你所熟知的法律就不适用了,这里遵循的是《光瞳对策法》,你可以理解为这里是个山头,强盗土匪就是这里的法律,嗯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是土匪?”
“怎么现在的高中生连个比喻都听不明白呢,真让人头疼。”温佐贤苦笑道。
“你此刻确实身处监狱,这所监狱既不属于警察,也不属于军队,是独立于已知法律之外的逞凶之所。总而言之,现在的你触犯了这里的法律,性命攸关。”
“那我到底触犯了什么?”
温佐贤的话还是不足以让陆凡信服,没来由的被扣上违法的帽子,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对于他的疑问,温佐贤颔首道:“因为你的父亲——陆长风。”
“我父亲……”刚说出三个字,陆凡的胸口就好像被一把利刃穿透,这把利刃来自于他的无能,来自于他的悔恨。
他无法忘记父亲浑身是血的样子,大桥上的画面历历在目,深深地刻印在陆凡的脑中,后视镜中反射的是父亲被怪物洞穿身体的画面。
一幕幕画面不间断重现,压的陆凡喘不过气……
尽管他想让自己认为那本身只是一场梦,一场在正常不过的噩梦而已,可是他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切都回不来了。
就像风筝断了线,他与父亲相连的那唯一一条线断开了。
温佐贤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带着微笑说道:“尽管很抱歉打断你的自我感动,但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你可能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地之中。”
温佐贤用手指敲了敲用来隔开他与陆凡的那道冰冷的铁栅栏。
陆凡没有接话,他努力稳定住内心的情绪,等待着温佐贤的下文。
“你的父亲曾也是这里的一员,隶属于夜袭特遣队。在大桥上想必你也见识过他手中的那把刀了吧,那样的武器是用来对付怪物的,但你的父亲却用那把刀杀死了二十位同僚,随后便畏罪潜逃十年光阴。我没想到的是,这十年里他原来一直还在方天城之内。”
“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陆凡激动地想从床上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以及双脚被沉重的手镣与脚镣束缚住,根本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脚镣是一种金属质地的用于束缚犯人双脚使其不能走快的警用狱用器械,手镣不同于手铐,是用于制约极度危险的犯人才会使用的器械。陆凡吃惊地盯着冰冷的锁链,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如此一来便已经确定了陆凡身为囚犯的身份,但尽管作为囚犯也不至于对一个高中生这么大动干戈,陆凡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是你父亲做的,但从伤口分析,使用技巧等等间接证据来看,再加上无故的消失十年,没有做出任何辩解,谁都会认定是陆长风所为。”
“我不这样认为!谁会傻到用自己的刀杀人!”
“况且!假设这一切真的是我父亲所做,但这一切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凡的语气强烈,极力反驳维护自己与父亲的权益。
“反叛罪在这里是重罪,就算你没有参与,但作为陆长风直系亲属的你同样无法独善其身。你与陆长风相处十年,你脑中所接触的思想我们无从查证,但根除掉一个对组织有害的人,哪怕只是一丁点小事便足以让组织下定决心。”
温佐贤的语气依旧不急不徐,像是在陈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对于随意践踏人权的行为,听在陆凡的耳里却无法使其接受。
“你们果然是个山头……”
陆凡的嘲讽之意十足,温佐贤摊开手表示无奈,身处组织十五年的他早已见惯不惯。
“你说的没错……但现在争论这些毫无意义,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你的决心。”
“我的——决心?”陆凡忽然一怔,听到温佐贤所言,陆凡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没错!”温佐贤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肃穆起来。
“能驱使那种武器的人万中无一,从对你的检测报告结果来看,你有能力去使用那种力量。”
“武器?你是说我父亲的那把刀,我也能够使用?”
陆凡的精神一振,温佐贤的话中之意是他有力量去对抗那些怪物。
“从数据上看确实如此,不过结果还是得试验之后才能知晓。”温佐贤依旧知无不言地为陆凡解惑。
“这么说,你是看中我的价值才来见我的是吧?”陆凡地话锋一转。
“有一方面确实是,但另一方面作为你父亲曾经的朋友,我也有责任帮助你度过难关。”会谈至此,温佐贤的嘴角终于露出微微的笑意。
陆凡的脑筋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也不见得很笨。从一开始,那位自称温佐贤的男人就在审视着陆凡,同样陆凡也在审视着他。陆长风的的年龄已近半百,温佐贤以父亲的友人身份自称,这位看起来年龄不过三十的男人,确实显得太过于年轻了。
抛去这点不去深究,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如果不是因为亲身体会过那晚的场景,陆凡甚至会认为此刻自己正面临绑架。但事情的发展却让陆凡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对方不惜编造满是漏洞的谎言来骗自己,除非温佐贤所阐述的均是事实。
假设以刚才的对话为实,陆凡此时的处境便是命悬一线。
陆凡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同时也了解这场会面的真正目的所在。
“如果你本身没有什么价值的话,哪怕我今日前来,明天的审议依然极有可能会判处行刑。”
温佐贤微微一笑,虽然看上去他与陆凡的年龄相差不是很远,但稳重的风采与成熟的气质使得他看上去气度不凡。
“所以,我要确定你的决心。”说到这里,温佐贤收去脸上的笑容,转而换之的是认真的严肃,似乎语气也跟着重了一分。
“顺带一提的是,如果你单纯的只是为了活命而同意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可惜。选择加入这个组织,就意味着你的工作面对的是那些怪物,其中的危险性说是向死而生也不过分。”
对于经历过一切的陆凡来说,温佐贤的警告绝不是危言耸听,工作的危险性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刻,陆凡确实犹豫了,人类对于未知充满好奇,同时也充斥着恐惧,畏惧不知其名的怪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情感。
不过有时这些情感也会被其他的情感所抵消。
陆凡的脑海中再一次闪过那晚的记忆,暴雨,闪电,翻到的轿车,碎裂的地面,爆炸,嘶吼,小孩的哭喊,大人的尖叫,这样的场景确实只能出现在恐怖片以及灾难片当中,但不可否认这是活生生的现实。
现实既美好又残酷。脑海中父亲的脸庞浮现,眼眶似乎还残存泪水,他宠溺着爱抚陆凡的脑袋,随后毅然转身走向黑暗,在浓厚的雨雾下消失。
陆凡愤恨的捏紧拳头,尽管他想拦住父亲,但无能的他却什么都无法挽回。
愤怒与仇恨的火焰在陆凡的瞳孔中毫无声息的点燃,将恐惧燃烧殆尽,并且愈燃愈烈。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报仇……”陆凡以怒意压抑着恐惧,用力地将拳头的骨骼捏的咯咯作响。
“不够!我要将那些怪物……亲手杀掉……通通杀掉!”
“一个不剩!全部都——得——死!”
温佐贤出奇的盯着陆凡,一时间竟有些发怔,对于陆凡情绪的突然转变,他稍微感到几分惊讶,给他的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一位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