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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铁帮主与青老

磨砖成镜,积雪作粮,终是徒劳。秦皇空悔求灵药,徐福叵耐渡蓬莱,为达千秋不死业,可屠千城万万户。

何志武中毒之后,整整在杏林酒家买醉两天两夜,期间无数次克制自己杀人的冲动。

这是可以理解的——人在即将失去一切所有时,做出任何毁灭性行为都可看作一种恐惧,恐惧自己将一个人离开世界,去往未知。

未知与神秘从来都是惧怕的源头,如果什么东西都摆在台面,真个有鬼有神,大家也不会太过恐惧。

他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忘掉,忘掉恐惧与忧愁。听说世上有一种酒叫醉生梦死,喝了能忘掉所有东西。

倘若能忘掉自己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快快乐乐度过余下几天,那该多好?

他没有等来张长风,走进酒家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定坤。

“如果你是来击败我的,那么恭喜你,现在就是你成名的好时机。”何志武背对他,把剑放在一旁,心中已无剑意。

“不是。”赵定坤讲话干脆:“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那就抱歉了,我没什么能帮上你的。”他杯酒不停,杏子酒虽醇烈,还及不上三仙酿醉人,他不停地喝,肚皮无有鼓胀一分,眼神更不见迷离。

“我知道你中了剧毒,命不顷刻。”听到这句话,他动作稍停顿,道:“你知道,就更不该来请我帮忙,一个将死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就是不会做好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这句老话未必全对。”赵定坤说:“但是这件事与你性命相关,你应该听一听,反正没什么坏处。”

“你说。”何志武放下酒杯,抓起坛子猛灌,小小杯子已经不能满足他狂饮的冲动。

“有一个人,精擅天下奇毒,不仅会下毒,也会解毒,自称千毒百解手。”赵定坤徐徐道来:“这个人恰巧可以解开你身上的毒,我又恰巧认识他,听到这个消息,你是否应该高兴?”

“无功不受禄,你想让我做什么?”何志武放下酒坛,握住剑鞘,沉声道:“除了打打杀杀,我可不会别的。”

有一种激动叫死灰复燃,有一种斗志叫东山再起,听完赵定坤的话,他一颗死寂的心又活跃起来。

假如可以活,谁又愿意死?尤其死得无意义时,还不如苟活着。

“那便好极,我们正是要你去杀人。”赵定坤使剑转腕,刷拉拉在地板刻出一副图案,一副雄鸡昂日图。

剑指旭日,雄鸡唱白,赵定坤道:“这幅图,便是十二相杰之一,昂日鸡所属成员在外联络同伴的标志,雄鸡一唱天下白,日出东方扬吾志。”

“哦?”何志武有些动容:“你也是十二相杰的人?”

赵定坤察觉到他的用词,诧异道:“你认识我们的人?”

“太清观净月庵李红袖李道长同我有生死交情,我们曾联手除魔,破掉全午寺一窝邪僧。”何志武道:“还有一位蜈蚣道长,想必你也认识。”

赵定坤点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件事更是非你不可。”

“近日我们在城中发现多处联络标志,有人假冒昂日鸡部属,意图引出李前辈,抢夺戮仙刀。”他说:“既然你与李前辈熟识,由你前去更为适合。”

“又是戮仙刀?”何志武问:“它到底什么来头,惹得你们大动干戈?”

“这把刀传说拥有令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魔力,近年来有魔道中人为炼刀,已致几个城池生灵涂炭。”赵定坤痛心疾首:“出于侠义,我们必须阻止魔刀出世,否则愧为侠道中人。”

戮仙刀从不特指一把刀,而是一种刀的制法,不管那把刀原先是神兵还是利器,只要用了戮仙刀的炼法,它就是戮仙刀。

何志武已见识过戮仙刀的威力,但是赵定坤说那还不是它终极形态,要成就戮仙的最后一步,需要进行万人血祭。

“万人?”何志武对人数的概念不像一般人那么模糊,所谓十人成帮,百人结队,千人成群,万人催城。一万个人站在一起,热血可染青天,哈气能换日月。

许多城池的规模甚至不到万人,像普善城有世家坐镇,先天高手云集,方能护住一方雄城,人口不过三万六千众。

“究竟是谁在打戮仙刀主意?”何志武道:“恕我胆怯,假如是张府赵家,恐怕无能为力。”

“身为侠义中人,怎能知难而退?”赵定坤微怒:“难道你忍心看着普善城血流飘橹,尸横遍野?”

“我从不自称侠客。”何志武道:“我只问你,是否能解我身上毒瘴?”

“你的毒已达骨髓,实不相瞒,纵使家师出手,也只有三分把握。”赵定坤坦荡自若:“但是你已没得选择,不是吗?”

他说得确实没错,对一个必死的人,任何能自救的办法他都会紧紧拽住。如同旱鸭子落水,就是一根稻草,也先抓在手里,如荒漠中将渴死的旅人,饮鸩也须止渴。

何志武已然没得选择,绝望中的一点希望足以令他迸发全力去追逐。

夜入晚,月愈暗,暗月中依稀可辨星光,透过纱窗,照入房内,无灯无烛,唯月自明。

李红袖站在窗边,陌生环境里她不敢坐下,只有站着,才能时刻保持警觉。

两袖空空,素手持信,信意简短:今夜子时一刻,天字一号房间,恭候道友莅临,事发从紧,望务必抽身来相会。

信上写的是子时一刻,她却提前了一个时辰过来,即使对方用了十二相杰专属标志联络,她依然保持小心。

戌末亥初,穹色朦胧,晚间起雾,烟笼大地,天地一片清葱,房外响起脚步声。

李红袖道袍轻展,纵身出了房间,单手扣住窗沿,吊在窗外,拿眼偷偷观瞧房内情形。

门户“吱呀”推开,先踏进来的是一只靴子,一只金头红底长靴,靴子的主人是个着金线红衣的男子,神采奕奕,扬眉如刀,眼含翠星。

他并非一人,还有个同伴,同他比起来便要逊色许多,只是个瘦小如鸡,枯发槁面的老人,一双手掌又细又尖,像鹰爪。

瘦小老人快两步走在前头,点上灯,橘光明亮,房内布局一览无余。他先低头看看凳子,又俯身观察桌面,出声道:“没发现踪迹,她应当没有提前到来。”

“谅她也没有那么聪明。”红衣男子傲声傲气:“青老的丹青乃一绝,您把雄鸡唱白图形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她一个笨女人怎么看得出来?”

“戮仙刀在她身上始终不美,神物有德者居之。”瘦小青老道:“以铁帮主的雄才伟略,盖世武功,才当得戮仙刀主人。”

“哪里哪里,青老的鹰爪功冠绝八方,铁某自愧不如。”红衣铁帮主与青老互相恭维着,外面李红袖听得牙痒痒,直恨不得立马抽出拂尘把二人抽杀当场。

只听里面青老道:“这女人笨虽笨了些,武功也不是纸糊的,我们还需想个办法把刀夺到手上。”

“这一点我早已想过。”铁帮主道:“还劳青老躲在花架后面,一会儿她到了,铁某先哄骗一番,若能哄出戮仙刀最好。若不能,我便立刻发难,届时青老暗中出手,不怕她不就范!”

“偷袭一介弱智女流,似乎有些不讲武德,有违江湖规矩。”青老道:“不过跟女人又有什么规矩好讲的呢?就这么办。”

他闪身躲到花架后面,娇花掩映他这牛粪,青老身躯瘦瘦小小,藏身窄处,拿眼看不到踪影。

铁帮主便坐着,手持书册,佯读春秋,实则心系门外,一双铁掌隐隐有光华流转,含蓄待发。

李红袖直让他们等到子时三刻,青老站得腿都麻了,铁帮主坐得屁股也木了,暗中青老忍不住问:“她到底还来不来?”

铁帮主说:“再等两刻钟,女人向来是没有时间观念的,再等等。”

李红袖这才轻轻敲击窗台。

铁帮主忙正襟危坐,吊住嗓子,斜眼沉声问:“谁?”

“我!”李红袖在窗外道:“雄鸡一唱天下白,道友久等了。”

她翻身从窗户入来,铁帮主起身相迎,道:“道友怎么有门不走,偏从窗入?”

“我们向来不走寻常路。”李红袖反问:“你怎么不对暗号?”

“哦,是在下疏忽了。”铁帮主对道:“日出东方扬吾志,不知我对得上否?”

李红袖暗暗吃惊,心道,十二相杰的切口黑话连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都知晓了,那岂不是人尽皆知?秘密联络还有秘密可言吗?

她口上说道:“道友紧急传唤,不知有甚要紧事?”

“戮仙刀!”铁帮主直奔主题:“有人想假冒我昂日鸡部属,向道友骗取此魔刀。我得知消息,十万火急,这才在城中各地留下暗记,知会道友。”

“竟有这种事?”李红袖道:“那我岂不是危险了?不过我的安危倒不重要,最怕魔刀落入坏人手中,那时不免生灵涂炭。”

铁帮主见她如此上道,暗喜:“所以我想,魔刀由道友一人保管,恐有不测,当然,这并非瞧不起道友,在下只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分保障。”

他说:“我自加入组织,还未做过什么事,如道友不嫌弃在下武功低微,我愿与道友一同保护戮仙刀,不令它有失。”

“这趟任务危险重重,你可想好?”李红袖问:“我们将面对的敌人神秘强大,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已做好殉道的准备!”铁帮主激昂奋慨,伸出手:“戮仙刀在我手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遗弃它!”

“好!好!道友舍身取义,实在是令人钦佩。”李红袖话锋一转,道:“但我还是不能把戮仙刀交给你。”

“为什么?”铁帮主手掌在半空晃荡,有些尴尬。

李红袖还未答,门外有人替她答道:“因为你不是十二相杰的人,你是个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