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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尔虞我诈

云抬红日升,佛扫残月去,竹敲西弦落,风送早客来。马蹄过处,杂草哪堪纷扰,浓雾湮散,遗留了一滴晨露。

红日高升,明月隐形,气尚甜湿,一轮暖阳斜照,透彻大千世界,指引锦绣前程。

风随快马疾驰,马蹄飞踏,马背如浪颠簸,人坐马鞍,似行船摇摆,行到深处,不觉随波逐流。

华山众人乘马飞驰,蹄声滚滚,佩剑环叮当,一颗心随马七上八下,既有忐忑,也有兴奋。

岳不群领跑在前,陆大有劳德诺居左右,隐隐把欧阳全夹在中间。

他们心里是在着紧对方安全,只有欧阳全与岳不群知道,看护是假,监守才真。

纵马雷响,欧阳全念着厂公还在染坊,他尚不知道岳不群已识破自己身份,深恐到了染坊遭识破东厂蕃子面目,两方见面即刻杀起来,华山派毕竟不是软柿子,难讨得好。

便在马上振气提声道:“岳伯伯,小侄忽想起一事,此前未向伯伯提起过,特地告声。”

岳不群策马引缰,道:“贤侄但说。”

欧阳全道:“前时小侄娘家还有一个亲舅,只是远隔京城,逢难之前,家父曾向舅舅发去飞鸽传书,请他援手,路遥途远,恐怕这几日才到府上。”

岳不群佯惊,道:“镇南兄还有个小舅子,这却未听闻过,等会儿若真到了,还烦贤侄引见。”

“一定,一定。”欧阳全道:“小侄只是怕岳伯伯误会,就提前讲一声,染坊如有人在,也是不足为奇的。”

他告了这一声,宽下心来,电鞭笞马臀,扬起浓浓尘烟,一路望西南去,再无言语。

不觉转换天时,近到染坊,天色灰蒙蒙下来,约摸是个锅底扣青天,铅云盖碧穹,四下但起妖风阵阵,金秋更换凛冬。

彼时风雨欲来,漫山跑豺獐,拨草见蛇出,险恶路途,念动忧急风,岂知骤雨降,人心难捱。

他们挨近染坊,早有守在外围的蕃子跳出来,擢刀拦路,还未开声,欧阳全急纵马出列,喝道:“华山派岳掌门在此,还不收起刀具!”

几个蕃子认得是他,只不知他话中何意,一时摸不着头脑,欧阳全又道:“岳伯伯特来府上祭奠,聊表悲切,你们还不让开?”

他打个眼色,蕃子们反应过来,纷纷收了佩刀入腰囊,让过一旁。

华山众人策马至屋前,栓了坐驾,礼让进内里,一着恰碰上古今福易服便装,危坐正堂,大马金刀跨在太师椅上。

欧阳全机敏,两步上前,伏身道:“舅父,多年不见了,一向可好?”

古今福是何等人物,生有玲珑七巧心,武功智慧超拔出群,否则也难坐厂公位置。

他即刻醒悟过来,托住欧阳全双手,道:“舅父好得很,身骨还硬朗。”

转而看向身后华山众人,疑道:“这几位是?”

欧阳全道:“我来介绍,这位就是华山岳掌门岳伯伯,是父亲生前至交好友,特送外甥回府,料理亡父后事。”

古今福即作出嗔怪神情,道:“怎的岳掌门要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累得舅舅失礼于人,怠慢了贵客。”

岳不群适时开口,捻须笑道:“不打紧的,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繁文缛节太过花哨累人,反显沉冗,不尽江湖本色。”

古今福眼放精光,上前见面,挽袖施礼道:“掌门的声名我也久闻,如雷贯耳的,今天有幸会面,据我看来,岳先生不但剑气凌人,更兼温雅谦和,果然是真君子。”

岳不群忽道:“我们往日无缘会面,今日首次会晤,林舅怎知在下剑气凌人?”

古今福一窒,心思电转,哈哈笑道:“这只是听闻,听闻罢了。”

在场之中,岳不群早知古今福与欧阳全身份,二人也知岳不群来者不善,只未相互揭穿。

大家既心知肚明,还情愿演戏,不过因葵花宝典尚未寻出,不好立刻翻脸罢了。

岳不群也不把砂锅打破,抚须一笑,就此揭过。

他说要祭拜林镇南,自然当真来做。环顾房屋一圈,见林府染坊被毁近半,堂里空空荡荡,不见花圈黄纸联,更无棺椁灵位牌。

他不由道:“林舅到府上有几日了?”

“惭愧,昨夜方到,迟来半步,让强人行了凶,致使平之孤苦伶仃一人。”古今福道:“幸而林某还在,不使他无依无靠。而今林家新丧,一时寻不着仇家,唯先操办白事,奠悼死者。”

“哦?”岳不群捉着话脚,道:“如果是办丧事,怎不见白蜡红棺,纸人纸马?”

“现下仇家未明,恐仇人再登门。”古今福即刻回道:“我们林家只将灵堂放在心中,寻日再另办一道。”

“原来如此,是岳某唐突了。”岳不群了然点头,道:“既然不宜大办,我倡议大家向西方拜三拜,送鬼魄入西天,祈祷镇南兄亡魂庇佑我们早日找出真凶。”

他话声诚恳,情真意切,演技过硬,古今福既认了舅父身份,骑虎难下,只得依言。

岳不群即带头,华山弟子居中,东厂诸人在后,向西面供拳纳拜,行五体投地大礼。

古今福跪伏在地,紧握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往日里除却觐见皇上,只有别人跪他的份,他又何曾向人屈膝?

而今为了葵花宝典,为了保住厂公官位,他不得不祭拜一个刀下亡魂,实乃折辱。

拜毕,岳不群唱喏道:“我岳不群在此发誓,一定找出害林府的畜生,替镇南兄报仇雪恨,挫其骨,扬微灰,黄土作证,滴血明志,众人同随,上下一心,不可轻慢!”

他缳过青锋,割破掌心,滴浓血落土灰中,撮一埝被染透的黄土,放入嘴里。

古今福面有不善,岳不群明知他是东厂督公,地位何其尊崇,就是朝廷大员见了也须礼让三分。

现下居然当众揶揄,令他随同这江湖匹夫吃土,又是泼天大辱。

欧阳全偷眼看来,观其面怒,忙割开自己手心,取一搓红土奉上,古今福强忍着发怒,恶狠狠咽下去。

拜礼毕,欧阳全候手过来,将他扶起。又听岳不群道:“怎么林府的规矩不同别家,家属不需向宾客谢礼么?”

古今福恶趔了欧阳全一眼,装模作样给岳不群回礼,只在劳德诺唱声里,伏了三次身,把腰都压低了。

一通礼罢,各人颜色不同。岳不群得色上脸,笑挂于面,古今福眼藏怒火,眉包愤意,欧阳全心内不安,伸手来扶,被他打开,俱都不表。

此正是:心怀鬼胎,口蜜腹剑,玲珑八面做大人,直来直往非好汉。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宰相肚里能撑船,小人胸中多龌龊。

古今福按耐火气,令下属整治饭菜招待华山众人,笃步直上二楼,欧阳全会到其意,告一声罪,亦跟上去。

入了房间,关上门窗,拉下布帘,放两人把守门口,古今福高坐云凳,阴声道:“欧阳千户,你办的什么好事?让你去查东西,怎么把华山派的人带回来了?”

“卑职鲁莽,请公公听我细禀。”欧阳全单膝跪下,低头道:“卑职为混入华山派内,不得不假冒身份,装成林平之,骗取岳不群的信任。”

“那现在成果如何了?葵花宝典呢?”古今福直问结果。

欧阳全自听得葵花宝典种种神奇后,早想一观,若是被古公公拿了去,自己定没有机会。

他被贪欲蒙蔽双眼,张嘴就道:“卑职无能,尚未找到葵花宝典。不过岳不群已经相信我就是林平之,相信很快我们就能通过他找到令狐冲,继而找到宝典。”

这张嘴就撒谎的本事可是公门中人共通的本领,欧阳全更是其中佼佼者,昧起良心来脸不红气不喘。

“饭桶!”古今福愈加暴怒,拧着眉目,道:“你想个办法,把华山的人蒙混过去,这件事不要让外人插足。至于令狐冲,等他现身,即刻抓来见我!”

欧阳全扣头应是,一路躬身退出去,闪回自己门房,取出石粉影纸,悄悄开窗打量地形,不时望望底下水车。

日头不觉偏西,两方都默契地再未提起丧葬事宜,只假把式喝酒吃菜,做模样谈天论地。

华山弟子蒙在鼓里,只当东厂蕃子真是林平之娘家人,倒是乐在其中,独奀仔陆大有二人念着令狐冲安危,茶饭不思,食髓无味。

转上夜里,安排好房间,暮鼓未敲磐,霞托明月升,百鸟归林,万兽入山,已是夜深人静时,各人俱昏睡。

欧阳全翻身起来,回手在床底掏去,一袱包裹入手,展开来,里面是一套黑水沉夜行衣。

他利索换上行装,蒙头遮脸,一身乌黑,混入夜色里,不见人模样,唯一双招子闪烁贪婪神光。

凡夜行者,抬脚落步学猫,无声无息,行走坐卧拟石,不响不动。人只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时,精神能有十二分的警觉,怕被生人撞见鬼祟。

欧阳全换上一双鹿皮软底鞋,踩地静悄悄,布罩口鼻出气筒,呼声凄清清。跳下二楼,直取水车。

令狐冲曾对他说,林家传家宝贝放在水车下面。如果这宝贝就是葵花宝典,林镇南定用东西将它封好才敢放入水中。

他用铁钩去探,水车底部略碰阻碍,心中惊喜,立刻拖钩横拽,果见一团布包勾出。

包裹湿淋淋,沉碌碌,他三两下解开捆布,入手滑腻,里面却是一层防水油纸。

欧阳全迫不及待,撕开油纸,纸下见一木匣,推开匣盖,缓缓展现一卷画轴模样书册在眼前。

四下皆黑,他看不甚清这卷书册细致模样,但凭它被珍重藏在水车下,可知林镇南对它有多看紧。

他心中激动,正想回转房间掌灯把看,横空唿哨一声,房梁处跳个人下来,也是同他一般黑衣黑裤,没头没脸的蒙面人。

对方二话不说,白掌黑心劈下来,欧阳全仓促之间举手招架,使半招铁索拦江抵挡。

这人变招极快,掌至中途,忽转手出一式“拔草寻蛇”,乃江湖中常见把式,就是搓大力丸卖狗皮膏药的都会一两手。

这一式简简单单,到了对方手里又截然不同,只看他手快如电,掌沉愈山,一招打散欧阳全双手,掌刀劈下,登时把个欧阳千户打得头晕目眩,一气难咽。

他也不下死手,抢进身来,夺过欧阳全手中书册,当即折身跃出染坊,跃入黑漆漆夜里。

欧阳全被劈得三神迷路,七魄失魂,晕晕沉沉之际,倏听外面大喊一声:“有贼!”

喊声嘹亮,唬得他这个蠢贼顾头不顾腚,撇下木匣,忙奔回二楼,急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