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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一胜一负

历来武林打斗有两种方式较高下,一者武,一者文。武的自不必多说,双方各展手段,棍棒底下见真章。轻的打个擦皮破脸,重的拼个你死我活,是江湖人所用最多的一种方式。

文斗是相对较友好的较技形式,避免了你来我往的招式打拼,少了剑去刀还的砍杀,显得温和些。

武斗方法只有一种,只要能胜,哪管你下毒药出暗器挖陷阱,只以成败论英雄,卑鄙阴险皆寻常。

文斗方法却有千种百种,据各人优劣不同,衍生出一堆奇奇怪怪比斗形式与规则。

譬如胖子与人斗肚量,瘦子与人比重量,高个跟人抻身量,秃子顶上见发量,万般花样,目不暇接。

冲虚既让他先出题,何志武也不客气,道:“武当以剑闻名,我就以刀剑作题,试个拣肉分丝法。”

冲虚道:“愿闻其详。”

何志武详释道:“烦请备两块里脊肉,不拘是猪是牛是羊是马,要有巴掌大,不要带一点肥沫。另备薄刃窄刀两把,要极锋利,需二尺长短。”

这两件事物俱不难,清虚命人立取禽园中两头成猪杀之取肉,再转伙房拿两把刀具细细打磨开锋,不久备好,摆上桌案,齐抬上来。

何志武取其中一把窄刀,入手颇轻,约有十三四两沉,指着里脊道:“拣肉分丝,顾名思义,我们各裁一块精瘦肉,以十进制切割,谁能将肉分得最细,谁就赢了。”

他说罢,先作示范,落刀横切,眨眼把肉块斩成大小均匀适中十条,条条有手指粗,道:“这十条肉条,向后再十分,分作一百份,以此类推,直至成丝成线,不能再分为止。”

冲虚笑道:“这却有些意思。”亦上前取刀,他本是剑道大师,所谓一法通万道,即使别的兵刃少练习,也不代表就是生手。

刀纳掌中,冲虚囫囵挥空,稍一热络,只如握剑一般熟练,不过少开一面锋刃罢了。

他比划一番,照猫类虎,依葫芦画瓢,炮制何志武手法,下刀迅速,刷刷把肉块切成十条。

桌案颇长,他们一左一右,互不干扰,一人切罢,另一人再动手。这回何志武依旧十分的快,咻咻数声,只见刀光如影,转瞬又把肉条剁成肉根,根根有银针细小。

一百根肉针铺列整齐,大小无二,圆润一般,冲虚由衷赞道:“好刀工!”

轮到他动手,这次他端详了半刻钟,瞄好肌肉纤维纹理,掂量准刀口走向,方才下刀割肉。

肉条切成肉针,足花掉盏茶时间,显然并不轻松。分毕,他捶腰自嘲道:“老了,眼神不济,手也不稳,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何志武笑道:“道长过谦,并非你老,只是这项我熟能生巧,占了先机罢。”

面对肉针,他亦凝气静神,收束散漫心思,刀锋小心翼翼,轻划慢拉,一根根将它剥离出去。

每根肉针上,又着他分出十条肉丝,真个如丝细,如发毫,吹一口气能飞走,落在地上无人见。

一百根肉针散散落落成千纶肉丝,一排接一排,一列还一列,末之毫厘,无法再细。

冲虚握刀端倪良久,终究要下刀,他止用刀尖一点寒光触碰,那肉针即断开,已是输了。他放下刀,道:“这一局,是老道技不如人,认败了。”

何志武道:“三局两胜,输赢犹未可知,下一题道长想比些什么?”

冲虚想了想,念了念,道:“一般的功夫还难不倒你,为了武当声誉,我也只好不要脸一回,跟你比个拿手绝技,好赖扳回一局。”

他指着斜坡上一片丛林处,道:“老道献丑,有个麻雀不飞,穿叶不沾的把式表演表演,请移步林中。”

四人抬脚入林,彼时金秋时节,一林秋叶黄灿灿,澄澈澈,煞是喜人,林中早有落叶堆积,没足近尺深。

这林子里,有枫有杨,有柏有松,紫枫茂密,黄杨高拔,苍柏根深,青松常绿,正是万花丛中一点红,无边金秋见绿松,梅花香自苦寒来,傲松不肯换颜色。

各处树上,也有些鸟窝蜂巢,蚁球虫冢,冲虚老道辄捻轻功,稍动拳脚,凭空跃去数丈高,探手青龙出海,一把抄鸟窝中雀儿在手心。

凌虚道:“师兄的身法更胜旧年,不知手法是否也愈老愈辣。”

冲虚笑而未答,对何志武道:“武当有太极剑,亦有太极拳,拳法之精妙不比剑法差一厘,但是外人鲜知太极拳,你道为何?”

何志武说:“想是道长少用它制敌,所以拳名不扬。”

“这是一点。”凌虚替冲虚说道:“张真人创教之初,苦心孤诣写下一本太极经书,里面包含十八般兵刃,种种武学,能从经书中悟出什么,皆看缘分心性。吾辈无能,只领悟到一门剑术,一门拳法,拳是修身拳,剑是驱魔剑,有了拳剑,武当方能立足江湖。”

冲虚道:“太极拳只修身养性,锻炼体魄,你可将它当作屋梁奠基石。没有拳的辅佐,剑是空中楼阁,没有剑的延伸,拳空有架子。”

何志武似懂似明,道:“拳是练法,剑是打法。”

冲虚道:“一点不差,若将太极拳练到深奥处,有如古书云:秋风未动蝉先觉,一缕尘埃不加身。达到先知先觉的境界,即能后发制人,永远处于不败的境地。”

何志武倒感到意外了,据冲虚道长描述,人能像金蝉一般提前察觉到秋天到来,对比武人,临敌之时不惧背后偷袭,先一步洞悉对手招式,太极拳可算当世前三武学典籍。

寻常打斗,多是见招拆招,临场应敌,纵使手段高明的人,也不敢说闭着眼睛过招。但若把武功练到冲虚所言境界,睁不睁眼已无所谓,周身毛发孔窍皆是眼睛,任你从哪里进攻,他都能发现。

其实际效用,在战斗上,也许比撬开泥丸宫,打通紫府,开启天眼更为有用。

何志武道:“道长已练到这一境界?”

冲虚道:“惭愧,还差十万八千里远哩。老道只是仗着太极拳,摸索出了一些手法玩意,便是接下来比试的项目。”

他右拳攥了一只云雀,道:“第一着,麻雀不飞。老道只管把掌心摊开,不运使内力,可令这雀儿颠簸难行,振翅不起,怎么飞也飞不出掌心。”

何志武道:“洗目恭候。”

冲虚道长便把手掌打开,那云雀始得自由,腾地挣翅,即要冲天而起。云雀之所以叫云雀,取名有穿云之意,别看它小,五脏俱全,展翅能飞万丈高,穿行云雾之间。

冲虚道长手掌微颤抖,云雀被他拿巧劲拨弄,跌了一跤,迅速爬起,又要分开羽翼,冲虚暗劲再弄,把它倾倒身子。

因他的动作幅度极快极小,外人看来,他的手掌只是微微颤抖,掌上云雀一如喝醉酒,左右踉跄,始终站不稳,飞不起。

实则冲虚震颤频率极高,好比三叶风扇,转动时,残影重合到一处,看着不快,你若想拿手从中插过,只是自找麻烦。

云雀被他巧劲颠簸,暗劲拿捏,站也站不起,更莫说扑腾翅膀飞行,冲虚玩弄了它十来个呼吸,弄得晕头转向,方才放下。

何志武道:“原来这就是麻雀不飞,领教了,那么穿叶不沾又是哪样绝技?”

冲虚道长即走到一棵枫树下,抚着树干,道:“这树上叶子没有一万张也有八千张,适逢秋季,我这一掌拍下,你想树上还能剩几张叶子?”

何志武道:“一张也剩不下。”

冲虚道:“如若整棵树的叶子一齐落下,人站在树下,能不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何志武道:“很难,除非运掌风吹拂树叶,又或者使内力撑开护体罡气罩,才能隔开落叶。”

冲虚便道:“我既不使掌弄风吹它,也不运劲护体斥它,只在方寸之间腾转挪移躲它,一片叶儿也难近身,这就叫穿叶不沾。”

何志武请手,道:“拭目以待。”

冲虚除去道袍,束紧内衬,揹一揹衣袂,抬掌打去,那枫树抖三抖,簌簌落下漫天秋叶。

金紫叶片当头罩下,一瞬间,恍如有数十名剑手同时发剑刺来,更如青天降暴雨打落。

人若想穿雨干身,透叶钻缝,只除非学孙大圣,变作苍蝇,变作蚊子,才能躲过密麻的雨水,团练的落叶。

冲虚老道含一口沉气入腹,心神存于丹田,五感交织天地,也不抬头看叶落,也不低头望脚步,只是且走且移,慢行慢绕。

在场数人无不是目力过人之辈,打眼看去,只见冲虚老道耸肩缩背、偏身侧面,每每差之毫厘避过树叶,走动之间,风流趋于静止,更不干扰叶落轨迹。

他在那里走走停停,果然只在一步之地,没有离开树根,任凭千叶万叶从身过,衣角绝不沾秋风。

何志武道:“太极拳甚是了得,难怪武当誉满江湖,有冲虚掌门此绝艺,足保百年基业。”

凌虚道:“何道友旁观者迷罢了,太极拳岂是好学?掌门师兄也是苦练数十载才有这般修为,当不得夸赞。”

清虚也道:“如果人人尽学太极剑去,哪还忍得下黑木崖一帮妖人作怪,早把他们逐出苗疆,清正武林。”

何志武道:“清虚道长似乎尤为愤恨日月教?”

“诛邪卫道,是行侠本分。”凌虚道:“师弟不过更为直白一点,他生来嫉恶如仇,见不得坏人逍遥。”

何志武道:“我也曾到过黑木崖,据我所见,东方不败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日月教,也不像乌合之众。做了对头,只怕不好善了。”

清虚义正词严道:“为消灭罪恶,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对付邪魔,武林同道都应该有流血的准备。”

何志武微微摇头轻笑,不再接话,江湖人哪有绝对的善恶正邪,有的只是利益之争,权利互倾而已。

正好冲虚摆完神通,他转了话头,迎上去道:“道长不愧是正道魁首人物,两手功夫俱是顶流,小可自叹弗如,不需比了,我们各有所长,分个平手。真决胜负,只能交由凌虚清虚两位手上,且看他们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