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落叶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我走出了家门,我还是要去参加校友聚会,去见莎莎。
来到楼下,我就看见了谢丰的车。他没有离去,在等着我,和我预料中的一样。
一直都是这样,从和他成为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的那天起,就不记得有被他放鸽子的时候。就算今天的他,变得很有钱,很有身份,他依然是这样。
默默的走到他的车旁,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一言不发,只是扭头看着我。
我已经重新化了妆,抹了一点淡淡的眼影,哭过的痕迹,应该瞧不出来。
他无声的打量着我。
我承受不住他的眼光。在他的面前,我无法伪装坚强。
“这样穿还可以吗?”我打破车厢里的凝重。
我挑了套淑女装,米色贴身的一字领针织衫配黑色长裤,腰间系一根褐色的带须流苏。全身仅三种颜色,最简洁大方的款式,配最柔软的质地,我知道效果还不错。就像谢丰说的,由于职业关系,我已经很会穿衣服。这样的装扮,很适合现在的我,也会很适合今天的聚会。
他的脸不再那么压抑,说出来的话,却很令人讨厌:“就你现在这个可怜的样子,这身衣服,倒很般配。”
我皱眉瞪向他:“你说谁可怜?”
所有人都知道,我很开朗,除了他。
他睨我一眼,话语里带着讽刺:“放心,只有我会觉得你可怜,别人看见你,都会觉得你很幸福。”说着他就不再理我,启动了轿车。
对他的冷嘲热讽,我只能干瞪眼,因为,他确实是唯一一个有理由可怜我的人。
轿车向着T大开去,谢丰一路上都不开口。我知道他气还没消,对我恨铁不成钢,为我要放弃东霖。
他是真正的替我着想,真正的关心着我。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木头,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这样始终对我好背后有可能隐匿的其他深意。
至少那一次,他是让我真实的起了疑心的。
就是四年前我在医院生下早早的时候。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在医院陪着我。先是照顾行动不方便的我,后来我出院了,早早却还留在新生儿病房,他就每天准时开车来接送我去往医院。
有一天去医院的路上,我告诉他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早早。
他看我一眼:“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
我扭头看着窗外,三月阴沉的天空是青灰色的,看不见阳光:“他来的太早。”我这样告诉他原因。
他是没准备的情况下意外到来的。东霖走了之后,我一直食欲不振,我以为是失恋造成的,就像电影电视里演的,或是小说诗歌里说的一样,相思欲狂,于是衣带渐宽。那时候,我白天黑夜的想着他。然后例假也没有准时到来,我又以为是饮食紊乱造成了内分泌失调。就是没想过有可能是怀孕。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医生告诉我说已经不能人流,除非等到四个月时再来引产。但到四个月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得到他在我体内有着小小的动作,他在动,一个鲜活的生命,东霖和我的孩子,我又怎么舍得舍弃他。
我要悄悄的生下他。
但我不想遭人白眼,也不想让熟人知道我未婚先孕,于是在被人发现之前,我就辞了职,躲在一间租住屋里,专心待产。
他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提早到来的,然后又意外的提早出生。所以我要叫他早早。
“你准备让他跟谁的姓?”那时谢丰又问我。
我没有说话。
是东霖的孩子,当然应该姓陆。可是我却和他失去了联络,一直找不到他。
“要不你嫁给我得了。陆东霖失踪了,孩子需要一个爸爸,你工作又丢了,也需要人照顾,我大无畏得牺牲一下算了。”他直视着前方的马路,仿佛随意的说着。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说的没错,我现在的生活一团乱糟。没有收入,手机丢了都不舍的买,早早住院又需要大笔的钱。他一直在保温箱里,几乎不会吃东西,全靠药物营养,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得各种各样的新生儿疾病。我每次去看他,他袖珍的身体上总是插满着管子和针。
但谢丰的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谢丰,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我不得不这样怀疑。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住院以来,更是好的有点过分,男朋友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个样子。
他瞟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你最好不要有这个想法,否则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我没有和他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不爱他,我很珍惜和他的这份友谊,他也值得更好的女人,我不想和他把关系搞复杂了,我本身已经够乱的了。
他良久不说话,目视着前方,终于开口说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婆。我有女朋友。”
“那你刚才还说让我嫁给你。”
“我是看你可怜。”
“你趁早死远点!”我骂着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我确实很怕和他做不成朋友。
过了几天,他真的带了一个女孩来给我看,就是他现在的女友心蕾。
从此之后,我就不曾怀疑过他对我友谊的纯洁性。
我和谢丰赶到梦湖酒店的时候,六点已过。
停好车,我和他匆匆的去向酒店大门。
刚刚入冬,空气中弥漫着枯黄的气息,我听见落叶在我的脚下咔咔作响,似乎在挣扎呻吟。我不喜欢树,因为有树的地方就有落叶,我也不喜欢秋冬,因为那是绿叶风干的季节。但我生活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我不可能让秋冬越过季节不再来到。
于是,学着接受。
或许,落叶也很快乐。一整个夏天,它已做到最好,承载过夺目的烈日,让暴雨无情的冲刷,所以,秋风踩着它过得时候,它才让自己安心的掉落,没有遗憾,没有感伤。
它默默的离开,也许并不悲伤,因为,它已拥有最美好的记忆。
记得两年前,和东霖重逢也是在这家酒店。
那天,也是谢丰带我来的。他说,有一个认识的外系师兄新公司开张,大宴宾客,请他出席,去的都是T大的校友,他问我要不要去凑个热闹。我那天正好有空,就说,好吧。
没想到开张的是东霖与人合资的园艺公司。
他见到我时也很惊讶。
“你几时辞的职?两年多前我给出版社打过电话,他们说你辞职了。你的手机也打不通。”他说着。
酒店璀璨的水晶灯下,我的心颤了一下。他说的那个时间,应该就是我怀孕期间,那时我出门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一直没有买新的。
我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我也给你打过电话,也打不通,说你上班的公司搬走了。”
“我离开了深圳一年,去了新加坡,那次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他黑漆样的瞳仁看着我。
我想我当时眼里肯定起了雾,因为东霖的面容瞬间像拢了一层纱,模糊了起来。
那天晚宴结束的时候,我没有跟着谢丰走,上了东霖的车。
也许是因为激动,席间我多喝了几口葡萄酒,人有一点点的微醺,但意识还是很清醒。
轿车路过城市中心广场的时候,我对他说,要不要下去走一走,我想吹吹风。
东霖说:“好。”
夜晚的广场,灯火通亮,人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真的有风,风轻轻的吹,拂在人脸上,仿佛羽毛一般,轻柔的不可思议。
广场中心有大片碧绿的草坪,橘黄的灯光下,像铺了一层薄薄的丝绒锦缎,直想让人踩上去。但是,旁边明明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禁止踩踏!”
竟然有鸽子,好几只,“咕咕”叫着,在草坪的那边。
我终于管不住自己,踢了高跟鞋,赤着脚就跑向它们。草坪又柔有软,带着清凉,仿佛踩在海水没脚的沙滩上,我忍不住笑,自己也觉着声音很清脆。但却惊扰了鸽子,它们扑愣愣的飞向空中,搅碎了一池幽幽的夜色。
我却还是开心,绕着草坪跑向东霖,他拎着我的鞋,站在原地看着我。
风一路扑进我眼里,我觉着眼前的一切都那样的美好。
微笑着站在东霖的面前,我轻轻的喘息。他把鞋子递给我,眼里像有两点星光在闪耀,忽然就说:“等下要不要去我那?”
仿佛这个城市一下静了音,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