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正是阿印,此刻也只有阿印能够阻止张璧。张璧听得她的声音,将手中动作停下。
“留情?还留给狗屁情啊,你这呆瓜脑子里想的什么?这家伙这般对你,你还要报他吗?”
张璧着实不悦,她还来给这狗贼求情,这女子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他虽对我不好,但我也不能不顾多年的同门之情,怎么说他也是我师兄。”
阿印扯着张璧衣袖,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在张璧与顾长风之间来回流转,可她咽的下去这口气,张璧却替她不值。
“我今日不惩戒他,若是他死不悔改,我下山之后,如何有人出来保你,靠你这群同门?只怕这狗东西把你剁了也没人会拦。”
“不会的……我这些师兄都是……都是很好的。”
张璧不太明白阿印说的“很好”是些什么意识,或许其中有些人不曾欺负阿印,这便是她口中的“很好”,但张璧始终觉得明哲保身之人和作恶之人一样可恨。
“我不杀他也行,你随我下山,不要在山上受着这些人欺负。”
其实阿印心中也想过有一日能走出山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一来她不愿背叛师门,二来她一人不知如何在外面生存,此时听张璧要带她下山心中无比挣扎,不知是该不该答应。
“下山之事,我还需禀报掌门再做决定,若是张公子能等我两日,阿印也可给你答复。”
说话之时,阿印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张璧,只用余光偷瞄着他。
“师妹说的没错,若是英雄左右无事便在山上歇上几日,掌门不日便回,也好请掌门亲自谢过英雄。”
顾长风见有活命生机,哪肯放过,当下附和阿印。
张璧想来左右也没什么要事,便答应在山上闲住两日,这才肯放过顾长风,他倒也想看看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教出了些这种徒弟。
接下来这两日,阿印竟似得了自由之身,眉山上下再也没人敢让她干活,她倒是闲出屁来,抢着劈柴跳水,门中上下都对她避之不及,偏不让她干,她硬要抢,那些师兄就给她跪下,求她去一边歇着,这倒是让阿印十分苦恼。
平日里的杂活都是阿印来干,她力气甚大,一人能顶十人来用,可现在忽然闲下来竟感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校场上一坐就是一天,张璧来找她说话她也不理,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之前的事埋怨张璧。
张璧也没法子,这两天都躲在客房之中修炼功法,开着窗户借着清风,感受掌间真气变化,渐渐已摸出些门道。
“因势利导”之法张璧已慢慢熟练,可用真气将风力吸收,真气运转也逐渐流畅起来,只要大风刮起,掌中那团无形火焰便能瞬间壮大,可如何将真气风力剥离他,他还不甚了解。
是夜,张璧修行之时忽然想起,这“因势利导”之法,以水火为例再鲜明不过,大水可以灭火,如果火势够大,同样能在瞬间将水蒸发,掌间真气正如阴阳、水火之势,也是此消彼长,若是将真气放大,或能排出风邪。
想明此节,张璧立刻聚气于掌,掌间真气流转,那无形火苗越长越大,果真风邪便无法混杂其间,他正高兴之际,忽感真气续接不上,风邪又丝丝钻入了真气之内。
果然真气不足还是大问题,任重道远,还需慢慢修行内力才是。
他正打算将领仙经运行几个周天便休息,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眉山掌门严易真前来拜访,不知少侠是否方便。”
眉山掌门亲自前来,张璧也不能不给面子,这功法还是稍后再练,于是干笑几声说道:“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严掌门快请进。”
“吖”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只见一位干瘦汉子,满脸笑容,这汉子还未进门先行了一礼。
“今日回到山门,听弟子诉说少侠只身退敌之事,老夫实在佩服。”
这汉子看来年纪也不甚大,只在四五十岁之间,却口称“老夫”,张璧心下诧异,却也不多问,从榻上站起,便和他客套起来。
“久闻严掌门武艺非凡,乃是人中豪杰,今日才知真闻名不如见面。”
“江湖传言多有夸大,我一介匹夫哪抵得过你少侠后起之秀,实在惭愧。”
张璧见这人说话唯唯诺诺,动作中也带有三分畏缩,实在不喜,也不能再跟他客套下去,干脆说道:“行了,好听的话谁都会讲,再说下去就天亮了。”
“那便说正事吧。”
“我想带阿印下山,只是她说要经你同意我才在山中待了两天,晚辈请严掌门准予,好让她不在山中受人欺凌。”
“说起来前日也是少侠救了阿印,不知少侠处于什么原因对阿印如此关心。”
说起这件事张璧就来火,也不顾他掌门之尊,破口骂道:“我没骂你你还有脸来问,我不知你眉山是个什么规矩,顾长风是你弟子,那阿印难道只是个下人吗?阿印天天受这非人待遇,你做掌门的便不管管吗?”
严易真听他一骂也不生气,反而面有愧色,这事也是他多年心结,一回山听说有人想要带阿印下山,便忙不迭得赶来拜访。
却听他说道:“少侠息怒,事出有因还请听我道来。”
见他如此恭敬,张璧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严掌门请说。”
“现下没有第三个人,我才敢说与少侠听,也请少侠听老夫保密,莫让别人知道。”
张璧心中还低估有什么不可说的,嘴上却说道:“明白。”
“阿印明面上是我弟子,其实……其实是我女儿。”
“什么……你女儿?”
张璧大吃一惊,反应过来更是对他盛怒不已,说道:“既然是你女儿,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受苦,你那狗屁不如的弟子让她背着千斤重的石碑在山道上来回跑,你心里可过意的去?”
严易真按住张璧,让他不要那么激动,叹息之声拉的老长,接着说道:“这些事情我何尝不知道,所以我才偷偷教了她些功夫,哪知她从不肯对门中弟子出手,我那夫人也不喜欢她,完全将她当做下人使唤。”
“放屁,哪有人不喜欢自己孩子的。”
“实不相瞒,阿印并非我夫人所生,她是……我和我夫人娘家府上下人的私生女。”
张璧心中暗骂这老滑头还学人偷腥,现在女儿被人欺负也是他报应不爽。
严易真接着说道:“我那情人已被我夫人杀了,这孩子命好躲过一劫,随后寄养在亲戚家里,当年我把孩子领回山上,我是说干了口水才让我夫人把她留下,但我那夫人蛮横,一向对她不好,所以山中弟子也都敢欺负她,我受制于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这人几十岁了还怕老婆,难怪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实相,张璧不禁对他有些鄙视。
“受制于人从何说起?”
“我夫人家族势力极大,就连我这掌门之位也是靠了夫人一家才坐上的,我有些把柄被他们抓在手里,若是让她知道阿印是我的私生女,非杀了她不可。”
“所以你才想让我把阿印带下山去?”
“正是如此,我也没有其他法子,只求阿印能够平安,我老匹夫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里张璧虽还是怪他懦弱,但也理解了严易真的苦衷,只是担心自己没能力保护好阿印,便说道:“江湖凶险,阿印又什么心机,只怕我没这能力。”
“那也好过让她待在山中,她虽是以我弟子之名入的山门,我夫人却不肯她习武,前些日子我教他武功之事已被夫人知晓,所以夫人才命那姓顾的弟子惩罚她,我夫人已起了疑心,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下手。”
张璧生气骂道:“窝囊废,自己孩子都保护不了,做这狗屁掌门又有什么用。”
“少侠教训的是,老夫已有计划,只要阿印不受威胁,我便可放手一搏,还请少侠成全。”
说着严易真已跪在了张璧面前,张璧两手去扶,却如何也撼他不动。那严易真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老夫谢过少侠大恩。”
照辈分来说,这三个响头张璧原本就不该受,严易真虽然懦弱,但也是个可怜之人,今日这番话颇有“托孤”之意,张璧也非铁石心肠,对严易真的一切埋怨就此烟消云散。
“前辈请起,我今日答应了这事,必然全力照顾阿印姑娘,你大可放心。”
严易真这才起身,老泪纵横,多年来的压抑今日终于得人一说,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若能将此事熬过,严某一定登门报恩,可否恩公告知出身。”
“不敢,晚辈点苍派张子牧,师出李云尘门下。”
严易真闻言大惊,结巴道:“张子牧……你便是在华山单剑双掌杀了一百多人的少年英雄张子牧?”
张璧眉头一皱,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变成他杀了华山一百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