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毒醒来时,一眼便见着坐于榻边的清未,神情一紧,微微揭开被子,发现身上衣服虽穿戴整齐,却都是崭新干净的。
“莫要惊慌,你伤口皆与衣物粘合一处,不利于处理,故而遣随营妇女替你换了身衣裳。”
清未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淡淡说了一句。
“蛇毒闻言挑挑眉,习惯性摆出一副魅惑的神情,刚要出言调笑,一股疲惫之感袭来。张了张口,话至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你且躺好,我有话问你。”
清未将褥子与她盖上,轻轻端起榻旁刚熬好的羹,舀起一勺,吹凉一些,递至她唇边。
蛇毒美眸忽闪,盯着清未看了会儿,张嘴喝下。
“弟弟何故在姐姐面前这边严肃?分别不久,姐姐可是思念的紧呢。”
清未也不接话,仍是面无表情地一勺一勺递出,直至一碗羹全部喂完。
“为何会被追杀?”清未拿着手绢替她擦拭嘴角时,冷不丁冒出一句。
蛇毒一愣,眼波流转,忽然见着了挂在墙边的名剑,岫霸。
“自然是贪图秘宝,才被这般追杀。”
清未一声冷哼,“既如此,稍后便遣人将你连同宝剑,一同送回那丘陵之中。”
蛇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扶姐姐起来,姐姐同你详叙。”
清未也不见外,依言将她搀住扶起,斜倚在床头。
“组织叫赤蛇,不知何人所创,我也未曾见过。当日于荒瀑所见的络腮胡头目,便是大头领,赤蛇大小事务皆由他打理,不过我总觉得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这是为何?”
“赤蛇势力,远不止江湖上所见这般,凭大统领之能,还不足以干涉朝堂。”
清未若有所思,细想之下确实如此,如果赤蛇背后没有朝堂势力撑腰,纵使当初于荒瀑敢同整个北境江湖为敌,也绝不敢动司宇半根汗毛。正如敕旗客栈当中韩啸川所做一般,凭着白狼寨,敢对司宇出手教训,却绝不敢喊打喊杀,事后也有修好之意。
终究屠戮皇室,是灭族重罪,终究这天下,还是姓司。
“大统领唤为蛇首,其下有数个小头目,分别司掌争斗、情报、暗杀、守卫、追踪五处,先前被你杀死的嘶风刀莫唯,便是蛇牙,司掌争斗,也是五人之中武艺最高。”
“你是蛇毒,当是司掌暗杀,故而潜入、轻身与下毒的功夫这般熟练。”
清未见她无意提及自己,便补充一句。
蛇毒臻首轻点,“平日里的经验,也算是这次脱离组织,历经九死一生而活下来的倚仗。”
“到底发生了何事?”清未语气有些急躁起来。
“说来奇怪,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当日我带着岫霸回到赤蛇面见大统领,呈上名剑说明事情经过,大统领却忽然将剑掷于阶下,大骂我作叛徒,随后便要唤人捉拿我。好在当时除了大统领,就只有武艺最差的蛇信留在堂内,我虽不是大统领对手,可论轻功脚力他也追不上我,这才逃得性命。”
清未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他相信蛇毒如今自然不会骗他,可这事情听着却颇为蹊跷。忽而像是想到什么关键之处,一把抓住蛇毒胳膊。
“这蛇首言你背叛,有没有提及详细原因?”
“倒是没有,不过,他似乎骂我同宇文氏族勾结,沆瀣一气出卖组织。可我又如何会与宇文氏勾连?”
“是了!是了!正是这般!正该如此!”
清未却忽然腾身而起,抑制不住激动神情,大声呼喝。
“这话却是何意?”蛇毒有些疑惑。
“宇文洛笙这老儿好沉的心机!”清未目露凶光,似是要去将宇文洛笙生吞活剥一般。
“当初荒瀑乱战之时,想来他便已经打定主意,要我来背这黑锅,这才将我请去宇文氏养伤。估摸着当初面见宇文氏族长宇文莫归之时,他也为宇文洛笙所骗,将我当作他的亲外孙吧。”
蛇毒微微点头,似是有些明白了清未的意思。“就因为你姓萧,而且来历不明?”
“正是如此,北地各势力只道莫归之女宇文芸嫁入兰陵萧氏,却并不知晓那萧家少爷姓名,宇文洛笙便掐准了这点,同行回天和寨之时,便佯装半道去接那萧家少主,实则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又算好时间,与我前后脚进入天和寨,这便造成了我就是他接回的萧家少爷的假象。这老狗,好一手李代桃僵之计!“
清未愈发觉得事情真相便是这般,故而在内宅居住的日子,才会莫名其妙同以大长老宇文肃延之子,宇文浒为首的宇文氏内门子弟交恶。如此在宇文氏遭受刺杀倒也解释的通了,虽至今仍不知是何人指使,总归也是将自己当做了萧家的少爷,宇文莫归的外孙,宇文家未来的掌舵人。
“那这真正的萧家少爷……”
“应该是在此之前便被宇文洛笙偷偷接回,并且隐瞒下来,没有伸张,便是连家主宇文莫归也不曾知晓……”
清未说着,忽然心中一惊,这般看来,萧家少爷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可我在宇文家潜伏的日子,除你之外,并无其他姓萧之人。”
“自然不会有,否则又如何坐实我的身份,那人,定不会再以萧为姓!”
清未恨恨道,可想着他平时天真憨直的模样,却又不像是这等工于心计,口蜜腹剑之人,也就始终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说不得还抱有一丝幻想吧,毕竟那一声声大哥,叫的真切。
“难怪我带你走那日,宇文洛笙还大大方方故意将秘宝的口诀交付给你,原来早有预谋,想来那真正的秘宝,当时被宇文家的人手趁机取走了,还放出风声,将各势力的视线都集中在你身上。”
“那秘宝口诀,应当是不全的。口诀虽然晦涩,定然还有几句是点明藏于树中之物的,那老贼并未告知于我,显然他早就知道树干中藏了什么。”
清未言罢,又顺嘴念叨了一遍口诀,脸色大变。
“你可还记得那树干上刻了什么?”
“似是一位将军的衣冠冢。”蛇毒可没有清未这般记性,只记得个大概。
“督护贾沉之墓,这贾沉死于开国之时,距今年数不长,故而他墓中,定然不是宇文家先人藏起的秘宝。真正的秘宝,怕是在前朝天下三分未定之际,便已存在了,后于宇文氏流传至今。”
听得清未这般言语,蛇毒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宇文洛笙,当真多智近妖,心思深沉的可怕。
“想来他于客栈与荒瀑墓室之中便对我见识才学有所了解,故而亲自设计了这么一个寻常之人想破脑袋也解不出来的伪墓,并且大方展示给我看。因为他确信我能解出,且要的便是我将它解出来,才好为他这李代桃僵之计画上圆满一笔。”
“想不到蛮夷外族,也有这等人物。”祖剔掀开帘子进来,方才在帐外已将事情听得真切了。
“贤弟这仇,愚兄定要替你讨个公道。此人不除,我朝边疆恐将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