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皓月,凌空高悬,淡淡月光照亮了破落的道观,道观外树影婆娑,稀碎的枯枝黄叶铺满了大地。
“坐吧!毫无顾忌的坐在地上的方哥,看着站着的两人招着手。
歪着头看着略微嫌弃的苏青,无所谓的笑了笑,手机抓着苏青的衣角便用力一拽,苏青便倒在了地上。
颇为得意的看着眼前惊慌的脸,方哥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在小脸上抓了一把,捻着指尖丝滑,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弯月笑盈盈的说着:“小脸挺滑的。”
“你倒是开心,这小子怕是惹上了大麻烦世家岂有良善!”看着地上欺压良善的方哥,张三十冷哼道。
“所以说小七你快点说说昨天你到底干了什么,实在不行咱们就偷偷跑路。”瞥了眼冻得发抖,擦着鼻涕的张三十,方哥转过头看着苏青低声道。
“只是昨天在水畔见了一位世家嫡女有了些交集,晚上得了空才能够归来。”撇过头不去看那亮闪闪的眸子,苏青盯着地上枯黄的败叶解释道。
“世家嫡女,小七你的运气倒是不错,那些世家高高在上哪怕是将我等视为玩偶肆意摆弄但随意漏下的好处也可让人盆满钵溢。”张三十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告诫道:“之前我在南街的九巷,看着一伙衣着奢侈的豪奴将其中的破落户都给抓得一干二净,怕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邪事,要用血煞破禁。”
世家无良善,万顷良田,华服盛装下不知道铺就多少皑皑白骨。
“放心有人叮嘱过。”苏青点了点头。
“对了有些东西我想给你。”说着苏青站起了身,走到一棵矮树前看着树根那浅浅的划痕,低着头便伸出手拂去了地上的积叶,挖开了黄土,看着土坑中那腐烂的布裹,叹了口气。
这是藏着前身自菜窖中寻得的玉石,也是他唯一的遗物,还有三年来抠抠索索的积蓄。
“这个给你。“将布裹中玉石递给了方哥,随即将近百枚裹着铜锈的铜子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张三十。
“你干什么。”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温玉,尺寸不大却质地细腻色泽通透,至少能值三百两,够一户人家吃上一辈子。
“小子你想拜山头,诚意不错!”看着被黑色破布裹着的铜钱,张三十自顾自的说着,也不拒绝接过包裹便将铜子揣进了怀里,“你以后就是我张十三,张百忍的小弟以后我罩着你。”
没去看那方哥手中的玉石,应为他清楚那不是他的,张三十掂量掂怀中的铜子,厚重,足量,几近是这小子所有的积蓄,不差。
“方哥这玉是想你替我保管着等以后换了钱分你三成。”说完了不等方哥回答,苏青便转过头看着一旁傻笑的张三十道“张哥,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更多的我也没有了,然后换了前我答应给你半成,现在只求你照看我和方哥。”
“爽快。”没有迟疑,没有询问为何,点了点头张三十允诺道。
前身已死,但他挂念的除了回到梅山去收敛二老骸骨外便是眼前照顾了他三年的方哥。苏青明白即使自己不来,前身估计也寿元无多。自己承接了他的肉身已经是天随人愿,不敢奢求再多。
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方哥。
苏青眼底满是阴翳,昨日温氏少女直言不讳的指出自己寿元同样无多,难以照看方哥,只得期盼外人来护持。
真是垃圾人生。
苏青心底骂道。
············
“苏七,昨日乞讨铜钱十枚,仍欠三枚,稀粥一碗。”黄大头有气无力的大声念叨着,声旁的少年手脚麻利的将稀粥递了过去。
逐一将众人的名字念叨了一遍,一旁备着的稀粥桶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箩筐中的馒头变得冰冷,看着吃饱喝足的众人,黄大头也懒得将昨日的话再说一遍。
背着手,在道观门口仅有的石板上站着,黄大头尖锐的呼喊着:“时间到了,都给爷上工去,记住十枚铜子。”
喊完便挥着手掸了掸裤脚的尘土,厌恶的撇了眼破旧的道观在左右两旁少年的跟随下便离开了。
苏青漫步掉在了队伍后头,细细回想整理着前身留下的记忆,前身的记忆很杂,很乱,很苦。他经历了在村庄中桑树下的打闹的快活日子,在菜窖中的绝望哭泣,在被匪盗掠入山寨的胆小谨慎,在热浪火蛇下的烧灼下看着官匪厮杀,在官衙囚牢中的瑟瑟发抖,在帮派大骂声中的漠然,在街道上麻木的祈祷。
他的不幸,他的苦厄在那漫天流火出现的一刻就已经注定。
“对了,我现在宣布一件事。”拥挤的队伍在山脚缓慢一动,突然走在前方的张三十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远方那若隐若现,藏匿于树林之中的道观,拍了拍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随意的站在了路旁一块突出来的石块上,张三十身旁簇拥着十来个身材粗壮的孩子孩子王似的看着周围的众人。
指着正低头思索的苏青大声道:“记住了苏七从现在就是我的人了,有我罩着,感动他无论是谁我都会削他。”
感受着周围奇奇怪怪的目光,苏青叹了口气,想到都是十余岁的孩子又懂什么,看着一副意气风发的张三十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准备是否靠谱。
让这样的人来和方哥相互扶持真的靠谱吗,毕竟只是个孩子,人心易变,谁也不感轻言未来。
可是脑海中却不由吧想起了他在昨日的呐喊,这样的人不会沉沦,也不甘于沉沦,毕竟他的骨子里就有着叛逆。
“昨天他不是要说开辟新据点么,今天就抱上了大腿。”
周围的人不禁小声议论了起来,身材瘦弱的孩童看着苏青接着便转头看着张三十质问道。
回顾着前生的记忆,苏青看向了那个孩童,魏九是方哥小团体中的一员,向来是团体中的急先锋一直挑着张三十的刺,不停的和他作对。
“张哥,容我说一句。”摇了摇头,苏青冲着张哥喊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道自己身上,看着诸人大声道:“昨天我说了我会去开辟新地,我苏七就肯定会去开辟,我不会凭着张哥小弟的身份偷懒,更不会索要你们的铜子,我苏七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
话音落地,众人哑然。
他们这群孩子不懂得善恶黑白,却在风吹雨打的日子里学会了趋避利害,学会狗苟蝇营,他们不懂宽容,却懂得合众欺压,前身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被眼前的人殴打过,抢夺过,他们满脸笑容的取走了他护在胸膛的馒头,为的只是填饱肚子。
可怜,可悲亦可叹。
他们害怕着自己如同他们那样,欺压,强迫,剥夺着他们的一切。
刹那间苏青也想报复过,可终究还是放弃。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世间正道也。
下手报复可扪心叩问,倘若易地而处自己又会如何,或许自己做得更过分。
不教而诛视为虐,自己这样报复他们和欺负一个犯了法的法盲一般。
最关键的是,自己堂堂一成年人,面对这些孩子下得去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