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燕云怅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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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采莲 002

二人见他连“姓公的”都说了出来,就知所说不会有假。梅占雪问明月华庵的方位,将银子扔进他摊主抽屉里,拉着楚青流回客店取马。楚青流见公琦是陪两个女子烧香,便不太愿意费事取马再跟去城东。

梅占雪道:“怎么着?女的里头就没有坏人吗?乱人盟里头就没有女的么?你就这么看不起女的?我看那个蔺一方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个蔺小姐跟瞿小姐也不是好人,好人能跟公琦混到一起么?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楚青流说她不过,又见她难得地好兴致,也就不再强执己见。回店取了马,出了光州东门,早已不见三人的影子。

这月华庵建在离城约有十五六里的一处市镇上,有一大一小两条河在此汇集,地名便叫双河。月华庵紧靠小河起建,并不很大,小小的三进院落。也不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庙门前空场上各种生意买卖齐集,竟然还有打把势卖艺的,也就很显热闹。

楚青流寻个僻静地方看守马匹,梅占雪进庵找人,里里外外找了两三趟,竟全然看不见人影,只得回来跟楚青流说了。楚青流道:“找不着就找不着,到了麻城,就全都知道了。咱们也四处看看,散散心。”又拿话打岔:“你刚才那碟肉糕只吃了不多几口,要不要再吃一点?”

好容易叉开话头,找一家店面寄存了马,沿着那小河闲看。

其时清明已过,小河里荷叶已长满大半水面,不时有小船从荷中穿出,甚或有一家人都住在船上的,大可一看。走了一阵,梅占雪眼尖,见到绿荷深处竟藏着一只白莲。新花初开,花瓣层层围抱,极象一只大鹅蛋,却比鹅蛋更纯白无暇,也更轻盈,不时随风摇晃。梅占雪道:“二哥,我想要那朵荷花。”楚青流早就知道她一叫二哥必定不会有好事,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个难题。

那朵白莲离岸有一丈开外,楚青流别说空手,就是拿着长剑也触摸不到,更别提采摘过来了。倘若纵跃过去,采了花无处落脚借力,又怎么转身跃回?不得已,只好装模作样试了几下,回头向梅占雪摊摊手,便想走开。梅占雪嘟起双唇,说道:“大哥要在,他就会有办法。”

楚青流对这话并无怀疑,大哥手长脚长人长,定能摸得更远,纵然伸手触够不到,也会脱鞋下水。可自己毕竟不能象大哥那么疯癫,只好别寻他法。河中小船往来,他数次想张口求援,却数次气馁,便四处打量,看能否找到长杆长枝用用,暗恨这支莲花为何独独开得如此早。

转了两圈,偶一抬头,就见不远处岸上立了一个女子,依稀就是那个瞿小姐,却只有一个人,蔺小姐公琦全不在身旁。此时离得近了,衣饰脸庞纤毫毕现。她身着一身大红暗花对襟长袍,脚蹬黑色皮靴,两耳垂下各有一个小指肚大小的纯黑宝石,更映得整个人容光焕发明艳无方,风动衣角,另有一种勃勃英气。

楚青流不知她在一旁已看了多久,看其颜色,自己的窘态已然尽数落入此人眼里,赶紧仓惶转身。梅占雪也已认出这个瞿小姐,见她眼中大有嘲笑之意,不由大怒,说道:“看什么看?采荷花没有见过吗?有什么好笑的?”

那个瞿小姐笑道:“采荷花当然看过,这般采荷花的,却还没有看过。干伸着手,那花就会飞到手上来么?这练的是什么功夫?”她这一说,连楚青流也有了气。

梅占雪正要反唇相讥,忽听得身后人声噪动,还夹杂着男人的低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大声哭叫声,随即脚步踏杂,众人纷纷向两边闪退。

二人刚刚上到岸顶,就见五六条大狗低哼着结队从对面过来,长舌伸出口外,利齿刺人眼目。群狗后面,跟着一个锦衣俗汉,他见众人尽力靠后避让,大气都不敢出,一张油脸上满是自得,倒也威风凛凛。

也是合当有事,有两只大狗不知何故突然对哼起来。边上站着的一个小女孩原本还能勉强站着不动,听了这哼声,惊叫一声,大哭着拔脚就跑,那两条大狗也不对哼了,齐齐向小姑娘追去,群狗闻声而动,齐拥而上。那俗汉喝令两声,见群狗再不肯听命,登时吓得呆了。

楚青流梅占雪离得过远,此时出手施救已然不及,还是竭力向小女孩奔去。奔跑间,楚青流一把石子打出,无奈顾及两边都是行人,不敢施用满天花雨手法,一把石子也只当三五颗石子用,只打中了最后头两只狗。梅占雪的眼底针无法及远,用也是无粉益,空自着急。眼见那狗已咬住了小姑娘的后衣襟,梅占雪不忍再看,停下脚步,转身捂住双眼。

楚青流奔近数丈,两粒石子再度出手,分袭最前头两只狗,能否安然救下小孩,心中实在毫无把握。

正自着急,眼前红影闪动,一人已抢先赶到,伸手将小姑娘抱在手中,正是那个瞿小姐。

瞿小姐抱起女孩,右脚便已旋起,踢向一狗耳根。那狗受此重创,惨叫一声,立时翻滚在地,虽未就此毙命,却再也不能站起伤人。

楚青流右掌砍断一狗脖颈,左脚踢中一狗肚腹,剩下的三只狗已不敢上前,却还围着二人不退。楚青流正要再下杀手,人群中走出一个黑猛壮汉,看了看几条狗,对瞿小姐抱拳行礼,问道:“小姐,留还是不留?”

瞿小姐微微摇头,神色却是极为不耐。那黑汉大笑数声,弯腰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狗后颈,吐气开声,双手互击,咔嚓两下狗头碎裂声响过,随手将狗尸抛开,如此撞了三次,伤狗死狗一体施为。

壮汉杀完狗,意犹未尽,大步走向那名锦衣俗汉。那人眼见不好,扑通一声跪倒,只顾磕头,连一句求饶讨命都说不出来。

瞿小姐道:“别伤他性命。”黑汉诧异道:“小姐不是说不留么?”瞿小姐不再理他,低头去哄那个女孩。小女孩惊吓过度,已然哭得满头是汗。瞿小姐无计可施,叫过黑汉,低语了几句,言语极是怪异。

黑汉抽出腰间短刀,刺破一狗喉咙,又割下一小束狗毛,用手指蘸了点血,在女孩的眉心与两边太阳穴各点了一点,吹醒火折子,将狗毛凑到女孩面前点着。一股焦臭飘过,女孩竟然不哭了。

瞿小姐将女孩放下,围着她缓瞳,口里轻声连哼带唱,词句也甚怪异,楚青流梅占雪却一个字也听不懂。曲调苍凉平远,入耳后却很是舒坦平和。

唱了两三圈,女孩双眼已有了神采,再不是神魂不在的样子。瞿小姐抱起女孩,说道:“你看,大狗有什么好怕的?不是都叫姐姐打死了么?你回家好好吃饭,快快长大,长大了,姐姐教你怎么打狗,你就不用怕狗了。你这时还小,看到了大狗,先远远的躲开。”

女孩连连点头,低头看到衣服被狗撕破,眼泪又要掉下。瞿小姐笑道:“一点点小孩子,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了?掏出一点碎银塞到她手中,说道:“回去找妈妈吧,叫她再给你做一身花衣裳,她不会骂你的。”人群中走出一个妇人,看来是女孩的妈妈,接过女孩,千恩万谢的去了。

瞿小姐转过身来,登时满面严霜,对黑汉道:“先留住他性命,问问他是谁。”众人一听这话,霎时一散而空,只剩楚青流梅占雪还在当场。

黑汉走向锦衣俗汉,抬起兜脸就是一个耳光,那人半边脸孔登时肿起,鼻孔嘴巴鲜血狂流。黑汉问了几句,回头道:“小姐,他哥哥是蔺一方家里的管家,这小子是专管遛狗的,不知怎就能遛出这么远。”瞿小姐道:“不要管他。这事叫他自己去跟蔺一方说,叫蔺一方看着办。”

黑汉应了一声,对俗汉道:“小姐的话,你都听见了么?”俗汉顾不得擦除脸上污血,连连点头。黑汉冲他屁股踢了一脚,说道:“滚吧。”俗汉低头就跑,刚走出几步,脸上又挨了清脆一记耳光,抬头一看,正是自家的蔺小姐跟那个姓公的。回味刚才的耳光,很像是小姐打的,不敢搭话,跪下叩了几个头,爬起来低头跑远了。

蔺小姐走近瞿小姐,笑道:“这些人狗仗人势,冲撞了姐姐,回头我好好打他们的鞭子。”瞿小姐道:“想要冲撞我,还没那么容易。我只是不明白,养着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蔺小姐不好回话,只是赔笑。梅占雪开口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都是钱多了没处使,先养了几房姨太太,再养了些狐朋狗友,还是用不完,便又拿来养狗,耍耍威风罢了。”

明着是讥刺蔺小姐,暗地里也将瞿小姐公琦一起拐带,尤其那副神情语调,只要耳朵不聋眼不花,绝不能故作不知。蔺小姐当即道:“什么叫狐朋狗友?你说,谁是狐朋狗友?”避重就轻之余,还不忘挑拨离间,应对当真快捷。楚青流采莲被笑一节蔺小姐虽未看见,梅占雪不满瞿小姐却不难看出,这世上谁又是傻子?

梅占雪道:“谁是狐朋狗友,谁自己知道!还用我明说么?”

瞿小姐面皮红胀,强抑怒气才未发作。那黑汉先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说话这么无礼?”瞿小姐微微转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带了死狗吃肉去吧,任谁都不许留下。”

黑汉道:“多谢小姐赏肉。”一声呼啸,远处奔过来两个人,齐向瞿小姐弯腰行过礼,便动手或扛或挟,弄起六条死狗。瞿小姐道:“你们吃肉只管吃肉,喝酒只管喝酒,可不许惹事,也不能误了正事,不然你们就都回去吧。”三人点头称是,带了死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