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城的校斗场上,小郡主步扬楠正和熊脸练剑,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样的打斗并不对等。
在熊脸高大魁梧的熊躯面前,步扬楠瘦小如同巨熊面前受惊的兔子。
但苦不堪言的却是熊脸,他恶狠狠咒骂道:“该死的步扬影,拍拍屁股走了,害的熊爷落下这么个差事。”
逼迫熊脸收下步扬楠这个女弟子的正是步扬楠本人。
一条灰色的狼静静地蹲在一边,眼里闪着绿光。
步扬楠在和熊脸练习前已反复叮嘱小狼:“灰灰,蹲下,不准乱动,看主人揍这臭狗熊。”
熊脸听着还只能感谢步扬楠,因为他的确吃过步扬影白闪的苦头,步扬家族的狼确实难缠。
熊脸必须小心翼翼并适当控制好力度,小郡主长的已经够不好看了,如果自己的剑刺中哪怕是擦花点任何地方,不好看的全部罪名无疑将由自己承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尽管熊脸多加谨慎,尽管步扬楠确实身手敏捷,可两剑总有相撞的时刻。
“当”的一声,步扬楠的剑再次脱手,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熊脸拾起坠剑,双手奉上,步扬楠摆好架势,还要再来。
“小姐,或许你该换种剑练习。”熊脸向步扬楠提议。
“换种剑?剑还分着几种?”步扬楠收起剑势,回问熊脸。
“是的小姐,你跟我练习的是军营士兵对阵的剑,这种剑太过笨重,适合打仗力量的对决,却不适合您。”
“那,那我该练什么剑?”
“您或许该练江湖中人的剑,他们的剑轻巧灵活,变化莫测,这样会更适合您。”
“那你教我?”
“小姐,这,”熊脸大囧,“这我可不会。”
“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看剑。”步扬楠双手持剑,这剑确实太沉,她必须双手且要用尽全力,向熊脸砍去。
熊脸基本是慢慢的躲闪而过,这么重的剑小姐无法砍的很快。
或许躲闪着就挺好,小姐很快就会累了,熊脸晃动熊脑袋,想出熊策。
步扬楠正准备持剑刺出时,有声音传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她的贴身婢女歪歪扭扭小跑而来,冲着她喊道:“绣娘已经发火了,小姐您再不去做女红,绣娘就要告诉夫人。”
熊脸听了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等本大小姐去把两只鸭子绣完,再找你继续打。”
“小姐,那不是鸭子,绣娘说是鸳鸯。”婢女纠正。
“没人当你是哑巴。”步扬楠说完,翻身上马,快马飞驰而去。
灰狼紧紧追随。
“可惜,可惜是个女儿身。”熊脸望着奔马留下的一溜烟尘,发出感慨。
“那也比你们这些臭男人强,哼。”挨了训斥的婢女依然替主子说话,白了熊脸一眼,扭扭地走了。
步扬楠骑马进了庭院,把马缰绳扔给下人,蹑手蹑脚弯腰弓背靠墙根行走,是的,被母亲大人发现可不得了,父亲大人倒是不会责怪于她。
没成想,听到屋内父亲母亲正在激烈地争吵。
“无论如何,我不同意把琳琳嫁给皇甫家,尤其是这个时候。”是步扬尘的声音。
“为什么不?琳琳去光明城是去当皇后,又不是当丫鬟。”慕容恪寸步不让。
“人传皇甫雄已经疯了,为什么现在来提亲,这里面太复杂!”
“管他怎么复杂,皇甫雄和青丘家就这么一个皇甫彰,他们还能保谁继位?”
“那皇甫家又不是死绝了,皇甫雄不还有两个狼子野心的兄弟,何必让自家孩子去趟这浑水?”
“人家要是没点难处谁来找你,七国有的是郡主想嫁入光明城,再说了你帮皇甫彰不就是帮你结拜大哥皇甫雄?皇甫彰做了天下之主总比那俩狼子野心强,咱们琳儿还白捡一个皇后。”
“你,你。”步扬尘一时无词。
“你什么你,没理了吧。”慕容恪洋洋得意,和步扬尘斗口,她从没输过。
“你说了不算,这要看琳儿的意思。”步扬尘抛出杀手锏。
“步扬尘,这可是你说的,琳儿要是同意你休要再提半个不字。”毫无疑问,慕容恪相当有信心。
“你当年不是说让女儿们嫁给英雄,他皇甫彰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可算不得英雄。”
“哼,他现在是算不得英雄,可总有一天,他能加封英雄。”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南方女人。”
“哎呀,步扬尘你臊不臊得愰,我一个南方女人,孤苦伶仃嫁到你这冰天雪地,你还这么挤兑我,你是不是人?”
慕容恪说完,屋内传来细微的哭泣声,父亲一旁好言相劝。
原来是关于姐姐步扬琳的婚事,呵呵,走,去看看姐姐去。
步扬楠快步通过父母的门口,向后院的秀坊跑去。
绣娘李红儿双手叉腰,站立门口,摆出进攻的架势,把步扬楠堵在门外。
这李红儿是母亲慕容恪托娘家人找来的绣娘,对母亲忠心耿耿,还真敢对两姐妹下手管教。
“说!去哪了?”李红儿单手叉腰,另一手的手指指到步扬楠的鼻尖上。
“我去练剑了。”步扬楠如实禀告。
“练剑?”李红儿睁大杏目,一把抢过步扬楠的手,“哎呦我的小祖宗,都起茧子了,这手废了,废了,只能去打铁,我去告诉夫人去。”
但没等她移动莲步,一双绿眼静静地出现,死死地盯住她。
“这,这,这是狼?”李红儿差点尖叫。
“嘘,你小声点,别惊动姐姐,”步扬楠抚摸着小狼的头说:“它叫灰灰,可爱吧。”
“你,你让它离我远点。”李红儿一个南方绣娘,那见过这种东西,两腿筛糠。
“嗯,它可以离你很远,但你知道该怎么做,知道么?”
小狼轻轻上前逼近。
李红儿一屁股坐在地上,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灰灰,出去,本小姐要绣花拉。”
小狼如影消失不见,步扬楠大大咧咧进了房门。
秀坊内温暖如春。
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围着姐姐有说有笑,这些个女子来自北冥城的大家贵族。
她们每个人都说步扬琳的手既纤细又灵巧,她的针线功夫完美无瑕,织出来的东西就跟她本人一样漂亮。
步扬楠觉得这些女孩的嘴巴像抹了蜜,偏偏自己却没有姐姐的待遇。
没人在意步扬楠进来,步扬楠只好默默拿起自己惨不忍睹的未完成“作品”,想找出个补救的法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针线搁到一边去了。
看来绣娘李红儿说的没错,自己的“作品”只能剪掉重来。
步扬琳一边巧手织秀,一边开心地说闲话。
姑娘们都认真聆听步扬琳说的每一句每一字,这时一个来自小贵族家庭长着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凑在步扬琳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黄头发小女孩说完,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步扬琳则一脸羞赧,用手捶打黄头发女孩,但眼神温柔而幸福。
“你们在说什么呀?”步扬楠只好主动去问。
没人答话。
“告诉我嘛。”步扬楠继续问。
黄头发女孩用眼瞟了一眼门外,确定绣娘不在跟前,“我们在说王子的事。”说完,和众女孩笑成一团。
步扬楠本来还以为偷听到父母吵架所以她最先知道了消息,看来并非如此。
“琳姐姐要嫁给王子哦。”黄头发女孩悄声说,语气中带着自豪,仿佛这件事已经由她敲定。黄发女孩是北冥城总管的女儿,是姐姐最好的闺蜜。
“嫁给王子,那就是我们的皇后啦。”其中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说,眼神迷离充满羡慕。
“可据我所知,父亲大人并不同意你嫁给皇甫彰。”步扬琳来泼冷水。
“哦,我可怜的妹妹,你真是操碎了心,母亲大人会搞定的。”步扬琳的声音悦耳且温柔,但步扬楠听着总是那么不舒服。
传来脚步声,众女孩赶紧安静下来,七手八脚的准备自己的女红,坏了,步扬楠心想,今天又要挨母亲的斥责了。
母亲和绣娘李红儿一起进来,母亲心情不错,似得胜回朝的大将军,丝毫没理会忐忑不安的步扬楠。
母亲把姐姐叫到内室小声说话,姑娘们都微聚上去把耳朵侧墙上偷听,李红儿也围了上来。
“我没有告诉夫人,她什么也不知道。”李红儿低声对身边的步扬楠说。
步扬楠对她报以微笑后,聚精会神地偷听。
“我和你父亲摊牌了,他说只要你同意就成。”母亲慕容恪说。
“娘,我……”步扬琳吞吞吐吐。
“就咱娘俩你还害什么羞啊,你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我问问老四。”母亲作势要走。
步扬琳一把抓住母亲:“全凭母亲做主。”她的声音细小如甜蜜的蜜蜂。
步扬楠倒是吓了一跳,母亲口中的老四说的就是她。
我才不要去,可怜的姐姐,幸亏你同意了,步扬楠心肝乱跳。
“那好,我去跟你爹说,你就等好吧。”母亲对步扬琳的答复显得非常满意。
她大踏步地走进来又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破天荒地没检查步扬楠今天的功课。
至少这一点让步扬楠略感欣慰。
母亲大人都走了,今天应该是应付过去了,自己还在这里做什么?陪着未来的皇后大人?
母亲前脚刚走,步扬楠抬腿出门。
“你,你要去那,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绣娘李红儿在身后喊。
“我去打铁,你不是说我的手适合打铁。”步扬楠头也不回就走开了,反正晾她也不敢打小报告。
出了绣坊,又无处可去,只能在北冥城外乱溜达。
灰狼紧随其后。
兄妹五人里,步扬楠和二哥步扬影最为交好,两人性格相似共同话题也多,现如今二哥远走,都没有给自己正式道别。
身后就一头狼陪伴,满腹心事只能对苍雪和荒林诉说。
上天真是不公平,凭什么姐姐完美无缺,自己像个野小子。
步扬琳精于编织刺绣,有能歌善舞,她还会吟诗作词,又懂得如何打扮。她弹奏起古筝清脆叮咚,摇起舞来婀娜多姿。更糟的是,她还是个大美人。
母亲也说,琳儿继承了一个南方姑娘所有的美。
而步扬楠很不幸地继承了父亲,这个北方的粗犷汉子。她的发色深褐且暗淡无光、脸型细长阴霾不开,浑身汗味臭不可闻。
即便她同意嫁到光明城,人家肯定会退婚,步扬楠想。
姐姐就像花中的仙子,而自己是泥坑里的黑娃。
不行,再想一想,我难道就没有一个优点胜过姐姐?
有了,我骑马比姐姐骑的好,耍剑也比姐姐好,这,这是我的优点。
但作为一个女孩子,想到自己只有骑马和耍剑两个优点比姐姐强,步扬楠心情莫名其妙难过起来,十三岁的小女孩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抬头却是城外校斗场。
步扬楠笑了,绣娘李红儿说的没错,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步扬楠大踏步进入校斗场的时候,熊脸正训练几个新兵,累的狗喘的新兵见步扬楠如见救星。
“小姐,我错了行不行,你就放小的一条活路吧。”熊脸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臭狗熊少废话,亮出你的剑。”步阳楠懒得再说,挥剑就砍。
熊脸横剑遮挡,两剑相撞,火光四溅。
步扬楠把满腔的委屈寄托于手中所持的重剑,一剑比一剑用力。
熊脸也暗自称奇,两个时辰不见,小姐的剑倒长进了。
姐姐,如果有一天黑暗来临,我的剑能保护我,而你的绣花针,能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