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明白了。”张承言点头,只是静静的看向石远,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村长阿叔感觉很不一样。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石远再次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眼神深处露出一抹极为难以掩藏的慈爱之色,石远往门外看了一眼,挤出一个笑容,对张承言轻声说到"承言,跟阿叔一起看看这个村子吧。"
"嗯。。。。"察觉到村长阿叔异样的张承言没有多说,只是轻轻点头.
一大一小的两人便离开了石远的房子,顺着村子的一条小道缓缓的行走。
村子并不大,只有几十户的人家而已,故而从村头一直走到村尾,不过就几步路而已。
道路两旁的房间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汉子痛苦沉闷的呻吟,以及一些妇人失声的痛哭,大骂老天不开眼的咒骂。
石远与张承言从村头一直走在村尾,石远在前方走着,张承言跟在后方,一大一小的两人都没有言语。
村子并不大,但两人却走得极慢,仿佛要将整个村子都烙印在自己的心中一般。
"走吧,咱们去看看咱们狼村的那些先人。"等走到了村尾之后,石远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往村外走了过去,村子外地不远处,有着一个小土坡。
那里是狼村埋葬逝去亲人的地方,包括抚养张承言长大的那位爷爷,同样被埋葬在了这里。
石远走入山坡之上,双手轻轻拂过一个个土包,以及土包之上的碑文,最后在一个居中的位置停了下来。
"知道么,这个墓,是我爹的墓。"石远低头看向土包之上的碑文,双手搭在身前的石碑之上。
"那一年,我也就比你大上那么几岁,我记得是十七还是十八来着的?"
石远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仿佛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身后其实还站着一个少年一般。
"也就在那个年纪,我正式走上了修行的道路。那个时候啊,我可是心比天高,迈入了修行就总感觉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所以有一天,我就跟我爹娘说,我说啊‘爹啊,现在整个狼村在儿子眼睛里,那都是一群渣渣。现在儿子已经是个高手高手高高手了,一定要去外面闯出一些名堂出来。等儿子闯出名堂出来了,就接着你和娘去外边享福去。‘"
石远继续说着,眼中依旧是那种缅怀之色,嘴角微微翘起,想起年幼之时的那些想法,让他忍俊不禁。
"后来啊,跟我爹娘告别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带着行囊走出了狼村。"
"那村长阿叔一定走了很远的路,而且一定闯出了大名堂吧。"张承言看向石远,眼神之中有几分憧憬,那个少年不会憧憬那饮马江湖的快意恩仇。
"走了很远的路那倒是真的,不过闯出什么大明堂嘛。"石远嘴角抽抽,双手在石碑之上轻轻的摩挲着,很快又给释然了下来"当初刚刚走出石村没几天,就碰到个娘们,他娘的两句话没说好,就被那娘们一巴掌给拍倒了,你说他娘的丢不丢人!?"
"那确实是挺丢人的。"张承言一愣,不过立马反应了过来,看向石远,试探性的问向石远"那村长阿叔应该找回场子了?"
"嗯!"石远自得的答应了一声,故意将声音拖长,仿佛做了一件极为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从那娘们打我的那一刻开始,老子就给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那娘们对老子服服帖帖的!"
石远这般说着,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起来,右手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眼神之中充满自得
“结果你猜怎么着?”
张承言拼命摇头,小小的眼睛有着大大的疑惑。
“那娘们啊,最后成了我媳妇儿。。。”石远眼神自得之色更胜,仿佛做了一件天底下最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不过后来啊,发生了一些事情,媳妇儿就没跟我一起回来。”石远说到这里,眼神落寞了下来,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手掌用力往下按压。
“然后呢,我就带着一身伤的回到了狼村。媳妇儿没了,起码咱们还有爹娘不是?本来想着好好孝顺自己爹娘,甚至回来的说辞都给想好了。”
“我就想说啊‘爹啊,儿子没本事,在外面没能混出什么大名堂出来,不过你放心,以后儿子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让你和娘享清福’,结果等我回来之后,爹娘没有见着,就见着这两具新坟了。用他们读书人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石远眼睛红润,左手握住石碑,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打扰了底下爹娘的安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以前的时候,总感觉这句话是那群读书人在说胡话,感觉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刻,我才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石远语气哽咽,顿了顿之后才继续说到“书上的道理,那是真正的大道理。”
“阿叔。。。。”张承言在身后没有动作,语气同样放缓了几分,想要轻声安慰石远,但是不知如何说起。
“呵,没事。”石远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未有事,而后又是继续看向身前的石碑“其实说了这么多,说白点就是我这个阿叔的一点牢骚话而已。”
“你之前提议的,说让咱们狼村前往都武城,这个提议很好,其实是真的很好。”石远看向张承言,眼神充满欣慰。
“只是啊,咱们狼村太小了,就跟着这大漠里的一颗沙砾一样。压根经不起任何的冲刷,哪怕随便来场小雨,咱们狼村都得淹没在这片洪流之内。”石远蹲下身来,食指往着底下轻轻一搓,沾起底下不少的沙砾。
石远拇指与着食指留下丁点距离,几乎是微不可见,盯着手指上的沙砾,愣愣出神。
“但是哪怕咱们就只是这样的沙砾,面对狂风骤雨来到之时,也要拼命的活下去啊。”
"多年以前,我也从我媳妇儿那里听过一句话,年轻人离家千里,都算不上是远游,老人出门一步,便可能是永别了。"
"咱们狼村祖先好不容易才给咱们这些后人找到一块可以让咱们繁衍生息的土地,咱们怎么能说舍弃就给舍弃了?"
将手指之上的沙砾弹走,石远缓缓地走动着,双手轻轻拂过一块有一块的石碑,目光平淡自然,不见有任何的波动。
"所以啊,在你说着要咱们村迁徙的时候,阿叔就想了很多。"
"想着啊,祖宗的这片土地,咱们总得有人照料着不是?要是真的某天一个不小心就被那群狗日的奴隶贩子给抓走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石远握住其中一块石碑,语气突然变得极为的坚定
"大不了,跟着那群狗日的拼个鱼死网破。"
"嗯,阿叔!我跟你一起!"张承言双手握拳,看向前方的那位高大汉子,眼神同样充满坚毅。
"你?"石远转身看向少年,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行,等一会儿,我就会跟着村里人说明情况。到时候如果有人想要离开的话,我也不会阻拦。不过你们这些孩子,是一定要离开的!"
"阿叔。。。。"张承言一愣,看向面对自己微笑的汉子,心头一阵巨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却是被石远摆手打断。
"承言啊,你听阿叔说。阿叔这些老家伙,那都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年轻,还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怎么能轻易就死在这片巴掌大的地方呢?"
"不应该这样啊!"
"可是。。。。"张承言眼眶发红,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不知如何开口,他知道,如今如果真的离去,便真的就是永别了。
"行啦,还记得阿叔刚刚说过的么?年轻人离家千里,都算不得远门。你就当跟往常出村子散步一样,只是这回散步,时间要更长,出门要更远一些。"石远目光恬淡,眼神之中满是慈爱,轻轻的摸着张承言的脑袋,如同看待自家崽子一般的看向张承言。
"你要记住,你们是狼村真正的薪火所在,只要你们还活着,狼村就还有希望。这片土地,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而已,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只要人还在,那么咱们狼村就还在!"
"呵呵,其实说归是这样子说,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久了,哪能没有感情啊。"说到这里,石远轻声的笑着,仿佛是说了一个笑话一般。
"这些话你们听着就可以了,可是不要钻着牛角尖的说着,‘阿叔啊,既然你都是这么说了,干嘛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要是你真敢这么说的话,我估摸着下一刻你都脑袋上,就得起一个小肉包了啊。"石远轻轻抚摸着张承言脑袋,将少年那一头长发弄得凌乱不堪,这才是会心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行啦,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