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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神武与高僧之辩

第二日,高僧诘摩被请入集贤殿,神武皇帝在那里等他。

神武皇帝在佛学方面,造诣颇深。曾经亲自登坛讲授《涅槃经》,僧众听了,无不叹服。

今日要在神武面前讲经弘法,诘摩还是颇做了一番准备的。

自释迦牟尼创立佛教,经过数百年的传承与发展,逐渐衍生出了“经”、“律”、“义",三种不同的悟道法门。

“经”,指的是按照释迦的话语来做,释迦的话语就是修行者,必须遵循的不二法门。

“律”,指的是按照一定的方法,严格要求自己,如戒荤戒色,按时功课等等,通过特定的方法来感悟大道。

“义”,则是在“经”的基础上,根据其中的义理,阐发出来的新的观点。

诘摩对这三种法门,皆有很深的研究。尤其是“义”这一方面,诘摩颇有心得,自己感悟出了“理入”和“行入”的二入法门。

今日给神武皇帝讲经,诘摩便是打算讲一讲这“二入”的精妙之处。

“高僧自哪里来?”神武皇帝先开了口。

“自是从来处来。”诘摩微笑着答道,那微笑像极了迦叶尊者。

冯引蝶和一名秉笔太监侍候在殿内。皇帝与大德高僧讲经论法,百年也难得一遇,须详细记录才是。

“那么高僧所说的来处,又是何处呢?”神武皇帝似乎对诘摩话语机锋并未理会,继续追问着。

诘摩微微一愣,但凡有点修行的,在自己刚才精妙的答复之后,哪里还会再追问。

秉笔太监竖着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

“来处,即是本来之处。”诘摩道。

冯公公低着头,暗自撇了撇嘴,他不太佛法,只觉得这高僧说了等于没说。

“本来之处?高僧可曾见过本来之处?”神武皇帝继续追问。

“本来之处,即是乐土,也是本心。”诘摩说着,他这样的回答,任何一个信众听了,也只会赞叹精妙。

神武皇帝却显得有些失望,有些落漠。

“那你能告诉我,这世界的本来是什么吗?”神武皇帝又问了一句。

在佛门众面前,神武皇帝是从来不称“朕”的,只说一个我字。

“本来无一物。”诘摩答道。

“不,不是这样的!”神武皇帝打断了达摩的话,“我告诉你,我见到过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诘摩讶然地看着神武皇帝,这,还是讲经论法吗?

“当年,前朝皇帝荒淫无道,残害朝中忠良,北蛮则对我南国虎视眈眈。我顺应天意,取了天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神武皇帝说。

冯公公则暗自叹息,已经二十三年了。

“自克继大统之后,我不修宫殿,不选秀女,不着华丽的衣冠,不食珍馐美味。”神武皇帝继续说,

“我想为这南国谋一个万世太平。前朝以道门立国,国家败亡了。前朝的前朝,以儒门治天下,国家二世而终。”

“十年前,我苦读释门典籍,我以为,若人人心中有佛,那这天下岂不是一方净土?我这十年来,在大梁广建寺院,修造佛像,就是为了造一处佛国乐土。”

“高僧可知我这十年来,为何要这么做吗?”

诘摩哪里知道。若是说错了,岂不有碍高僧的名望,若是说的含含糊糊,这神武皇帝怎会信服。

“十年前的中秋之夜,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神武皇帝说到这里,眼中露出神往之色。

“我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也许那就是高僧所说的净土。”神武皇帝道。

这次可真的让诘摩震惊了,“陛下去过佛国,见过净土?”

神武皇帝看了看诘摩,继续说:“这件事情,深埋在心中已经十年,即便是冯伴伴,我也未曾提起过。”

“那个地方很特别,辽阔,对,异常的辽阔。去过了那里,便会觉得这金陵城,是多么的狭窄,多么的渺小。”

“在那里,我可以看到任何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只是时间太短,短到我只看到什么是本来。”

十年前的中秋?陛下不是在舍身塔潜修吗?难道……冯引蝶暗自想道。

“陛下见到的本来是什么?”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诘摩问神武答。

“人是由神创造出来的,而神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神武说。

“去了哪里?”

“不知道!”

“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两人默然了。

片刻,神武开口道:“高僧可知这天下间,最坚利的物件是什么?”

“天下间最坚利之物,莫过金刚。”这个问题诘摩回答的很快。

“高僧可知哪里有金刚?”原本之是无心之问,不想却问出了结果。

“贫僧正有一件法器,名为金刚杵,杵头杵尾嵌有金刚。”诘摩道。

“哦?可否借来一用?”神武皇帝听了不由心中大喜。

“这个容易,那金刚杵现存于西山灵荐寺,贫僧唤人送来即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神武皇帝非常开心。

大德高僧诘摩却有些郁闷,说好了的讲经论法,怎么变成了借金刚杵一用。

还有,神武皇帝到底去过什么地方?皇帝不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讲经到这里,神武皇帝便打算结束了。

送走诘摩,神武皇帝对冯公公说:“今日之事,只可你一人知道。”

“奴婢明白,那秉笔太监自会坠湖身亡。今日之事,也不会有只言片语留下。”

神武皇帝点点头,说:“你亲自去灵荐寺,把金刚杵取来。”

“奴婢这就去办!”

如果神武皇帝对诘摩讲的一番话,能够被程欢喜听到的话,也许他能凭借穿越平行空间的经历,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只可惜,他听不到了。

程欢喜此刻正准备去拜会四皇子。怎么说自己这次也是陪四皇子去徐州,事先拜会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让阿福套了牛车,正准备走的时候,桑桑跑了过来,非要跟着同去,说是护卫程欢喜周全。

程欢喜也没有拒绝,让桑桑跟在了车后。蒲巴一声不吭,和桑桑并排跟在了车后。

显贵人家出,跟几个小厮,倒也再正常不过。

牛车慢腾腾地在街上走着,程欢喜也不着急。这几日习练“子午清心诀”,颇有些收获。明显的感到身体机能在向好转变。

这具身躯,被以前的程欢喜糟塌的不像样。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以前的程欢喜精于道门采补修习之道,除了双修,还经常服用寒食散之类的药物。

那寒食散服用之后,极易成瘾。简直就和另一个世界的毒品一样。

现在习练清心诀,最明显的改变就是,早晨醒来时,原本毫无反应的尘柄,开始有复苏的迹象了。

街上行人不少。

程欢喜似乎又听到了有孩童在唱歌,而且似乎比昨更多了。

“萧四郎,

世无双。

胎七月,

鸠变凰。”

四皇子姓萧行四,这“萧四郎”,难道是指四皇子萧可义?世无双,这个好理解。那“胎七月,鸠变凰”又作何解呢?

程欢喜来自另一个世界,对所谓的“童谣乃是上天示警”之类的话,根本就不相信,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把桑桑和蒲巴唤到跟前,给了些制钱,让他们去找些孩童,问一问根源,看能否找出童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童谣,可不就是谣言嘛。

牛车到了四皇子府邸附近,等了一会,桑桑和蒲巴先后赶了回来,并没有问出什么眉目。

程欢喜的疑心更重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总有中间环节想不通。带着疑惑进了皇子府。

对于程欢喜的到来,四皇子萧可义似乎早就料到了。命人将程欢喜带到后花园的观澜亭。

观澜亭建于湖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廊桥连接到岸上。

要说这四皇子,程欢喜还是颇为欣赏的。诸皇子当中,大皇子才气有余,勇力不足。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早年骑马,跛了一只脚。其余皇子要么年幼,要么无甚所长。

只有这四皇子,允文允武,且能善待士人,实在是难得。

今日见到四皇子,虽然依旧温文尔雅,总觉象是藏了什么心事。

“程先生一路行来,可听到什么?”寒暄几句,四皇子直接问道。

“回殿下,听是听到一些东西,不过,怕只是孩童的戏闹之语。”程欢喜没有否认。

“戏闹之语?只怕是有人想兴风作浪吧。”萧可义说,“不然,怎么专指萧四郎?”

看来,萧可义也足够聪明,并未相信什么天命童谣之类的。

“殿下且宽心,万事有陛下作主。就算有人想作妖,在这金陵城,怕也掀不起大浪。”程欢喜只能出言宽慰。

萧可义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指着湖面说:“程先生,你看这湖面,平静如砥。不妨来猜一猜,这湖面下,有多少条鱼?有多少条大鱼?有多少条能掀翻大船的巨鱼?”

萧可义笑了笑。

“程先生,不日将要启程前往徐州。还请程总管多费心才是。”

程欢喜连声称诺。

萧可义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也该进宫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