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忌贪、忌痴、忌无为、忌反常……
此“忌”者,为本心,忌贪非绝意,忌痴非绝情,忌无为非忘本,忌反常非固守……
“唉……”陈风哀叹,曾几何时,一个“痴”字,险些致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如今,一个“贪”字,竟让他道心不稳,心生浮意。
终究未及道之本意吗?
陈风突然的哀叹,让冷无心眉头紧皱,心头万般困惑而问道:“老家伙,不过一口酒,怎的像跟情人生离死别般哀叹啊?”
说罢,将酒坛一推,平挪至陈风面前了。
“罢了罢了,酒肉本有心,奈何身不由己啊!”陈风说罢,将酒坛子又推到了冷无心面前。
冷无心耸耸肩说道:“若想喝就喝吧!或许对你有万般好处也说不定呢!”
“嗯?”陈风吃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冷无心之言,令他心有困惑。
此子医毒之法非凡,单论毒法,此子与自己相较亦是不遑多让,而且已经探查自己身体,如今他拎酒坛而来,自斟自饮,推酒而来又说些莫名之言。
莫不是说,此子另有歧义?
如此想时,侧头而视,只见冷无心表情怪异,似笑非笑,似奸似贫,大有一副贱人模样。
以此视之,与其年岁性格相符,可是对比前番,又过多了贱贫乖张之意,令人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之困惑苦恼。
“你小子莫不是与我耍坏心眼?”陈风一言一语,小心翼翼,生怕着了冷无心之道。
毕竟,此子实力胜似弱如蝼蚁,可是心思之稳固,仿若千年老妖一般。
前番便是一把交易,让他借机挖了自己不少药材,沽名钓誉之辈不可怕,反之则令人心魂颤抖,不敢轻视半分半毫。
“老家伙,你也太小看人了吧!小子我可说了,酒在此处,爱喝不喝,不喝的后果自负。”冷无心态度坚决道。
此言一出,陈风不再犹豫,其实心中暗忖,若是敢耍自己,定不轻饶此子,随后才端起酒坛,满口而饮,“嗝”的一个酒气呼口而出,心满意足,深感幸福。
可是随后,心头暗道不妙,体内断魂情蛊,隐隐躁动,似有爆发之意。
正自惊恐担忧间,冷无心急言道:“金丹中期将其压下的确有些困难,不过,福祸相依,看你老头子的意志了,意志如何,造化便如何。”
此言一出,陈风醍醐灌顶,终于明白,冷无心并非有心捉弄,而是刻意而为。
既如此,遵其言而行,必定无错,所谓医者之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可轻易悖之一二,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当即,金丹中期实力全开,借着酒劲儿,神魂异常清晰之下,亦是全力施展威压。
“轰——”的一声巨响,陈风周边之物,桌椅尽碎,冷无心生生被震开四丈开外,险些落入了药田之中。
见此神魂气息,冷无心激动不已,心知自己所料无错,单以此神魂压迫之感,冷无心便知陈风全盛巅峰时期,实力绝对在元婴巅峰之上。
金丹之力,一步越天堑,元婴之魂,一步尽苍穹。
冷无心在元婴初期境界时的神魂已达到了元婴巅峰境界的强度,可是,与陈风当下神魂相比,不过晨星对皓月,连点缀都尚未有资格。
可想而知,陈风的神魂何其之强大。
若非非己之力莫贪图,冷无心绝对把他的断魂情蛊占为己有,毕竟,断魂情蛊可以将陈风的实力逼得一落千丈,其附带之能,何其之恐怖。
而且,断魂情蛊乃魂蛊,非一般般毒灵之蛊可比,若是将其炼化,恐怕自己的神魂强度将会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恰时如此,冷无心万万不曾料想,凭自己元婴巅峰的前身灵魂,竟然也有道心不稳的时候。
当下,盘膝而坐,固守本心,生怕自己误入歧途,而借着陈风的磅礴神魂之力,以及金丹中期的灵压,冷无心借着枯木逢春诀的霸道之力,疯狂吞噬着周遭空间的灵气。
因陈风所炼之功法,乃为毒灵功法,故而其气自带剧毒,气势全开之下,灵毒肆意,而冷无心借此毒灵,不断淬炼肉身经脉,凭借同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神识,借毒重修废脉。
周围的毒灵,仿佛洪水倾泻于深沟,卷成巨大的漩涡,而深沟之洞,漩涡之心,正是冷无心本人。
破而后立,立而再破,破之再立,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冷无心体内的灵气,也不断充实,丹田空间被毒灵之气冲破桎梏变大,继续充实。
“吼——”随着一声巨吼响彻后山,冷无心双目泛着混沌魂气,此乃毒灵融魂之象,与此同时,其气息一举突破了长达十一年之久的聚灵初期境界。
“可以,可以,继续,继续……”冷无心的神魂不断告诫自己,而其体表的污垢越来越厚,其身体也越发显得通红,通红之下又显一丝晶莹,仿佛正熟的樱桃一般。
淬体境肉身,在资源充足的情况下,一次突破两层修为,冷无心觉得并无问题,何况还是同一境界下,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当下,沉心,稳控枯木逢春诀继续吞噬灵气,淬炼,充实体内经脉,乃至躯体任何一颗细胞,只当体内任何角落都是充沛的灵气。
仅过半响,一声呖啸起,一双黑眸现,天堑山亦为之震动,只当那黑气散尽时,冷无心傲然而立,伟岸之躯,尤其是气息和神韵,令旁边的陈风都为之感到震撼。
此子,当真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子?
而不是什么老妖精夺舍附体重生?
“将酒喝完,继续压制,待我回来。”冷无心转头对陈风说罢,二话不说,脚下一点,激射而出,不消一会儿,已到了鲤鱼潭边,“噗通”入水,自此无迹。
独留原地的晨风,心头暗自叫苦。
喝完?继续压制?此小子为何如此轻描淡写?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压制断魂情蛊,已经几乎耗尽了灵气吗?
犹豫再三之后,陈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想,就算死了,也认了吧!
毕竟,自己早就是已死之人了。
而此想法一出,陈风心底的怒意和恨意,彻底充斥了他的心魂。
已此之心,此路无情,此生已断,拼死一搏吧!
“咕咚咕咚”将一摊子酒尽数灌入腹中,一滴不剩,倒是完全按照冷无心的说法去做了。
酒,可激人心,可活人血,也可浸人魂,带着三分酒意,陈风与断魂情蛊再次展开了激战,而此战,当真是背水一战,毫无退路可言了。
“嗡——”断魂情蛊彻底爆发了,陈风瞬间就感觉到了磅礴无尽的毒气,此毒犹如洪水倾泻山庄一般,连根拔起,令人神魂颤抖,恐惧油然而生,仿佛与生俱来,无可退路,躲无可躲。
神魂沦陷了吗?远处的冷无心看着陈风的肌肤变成了紫黑色,心头暗忖道。
其依旧老神在在的模样,可见此迹象并未超脱冷无心的预料。
断情魂蛊,举世最毒之功法,说是功法也不尽然,说是毒药亦是不尽然。
立誓生情,情生蛊生,情亡蛊亡,蛊亡人亦亡,依此而视,陈风的故事倒是精彩而让人好奇呢!冷无心想。
断情魂蛊之所以有“断情”二字,只因此蛊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断情人亡的结局。
举世之间,种下此蛊者繁繁,然,真正知此蛊者渺渺。
之所以断情者皆亡,原因在于此蛊毒性全部爆发时,甚至连金石都可以侵染腐蚀,更别说区区人类肉体了。
而金石之躯,于修者之世,的确存在,不过,断魂情蛊还有个最恐怖的地方——魂。
这也是为何其名含“魂”字,情蛊破万物,魂蛊破万魂,世间无人可以将神魂锻造到抵抗断魂情蛊的程度,是故,无人可成例外。
断魂情蛊并非无解,只是此解法代价极其恐怖,亦或者该说悲惨凄凉吧!
此蛊因“情”而生,亦是因“情”而亡,故而,情永驻,则蛊永生,情亡之时,亦是蛊亡之时。
自从冷无心知道陈风是身中了此蛊之后,心里就有了对策,只不过,看着陈风花甲鬓发和邋遢生活,以及憔悴的眼神,冷无心心里对他起了怜悯之意。
自古无情总惹多情伤。
从此点来看的话,陈风是个多情之人,否则冷无心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虽然他是金丹中期境界,可是冷无心完全可以借断魂情蛊取之性命。
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陈风无论是修为实力还是神魂,都完全陷入了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此刻只需最普通的人,给他最普通的一刀,就能结束眼前这位曾经叱咤蓝水界的闻名人物。
可惜,唯有多情之人才知多情之苦。
冷无心来至浑身紫黑的陈风身边,信手一扬,似是随意而为,可是每一根针,都稳落其周身各个大穴,其中不乏死穴。
死穴一破,仙神难活,可是,绝境之人,唯有绝法可救,冷无心也不敢说能百分之百地治好陈风。
只能说,尽人事而听天命。
烈酒激其蛊,医毒疗其身,银针固其魂,心神活其命。
可否破?不破论为尘,破之永留名。
“老家伙,别再固执了,放过自己吧!断不了情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人若真的断了情,那不就变成行尸走肉了吗?”冷无心淡然说道。
此时的陈风,正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中。
神识之所以沦陷,就是因为过往的种种,在情蛊的刺激下,历历在目,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也在眼前,可是一切又是浮光掠影,如那镜中花水中月般,伸出手时,什么都摸不着,更加的抓不住。
光与影,虚实相错,神魂亦不由得落泪了。
明知一切都在远离他而去,可是陈风不愿相信,就在如此现实和虚幻间,不断地思索,沉陷在此纠葛之中。
只当神魂落泪,陈风的神识之中,才响起了一个声音:别再固执了,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放过自己,放过自己……
陈风的眼睛渐渐睁开了,本来浑浊的双眸,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澈了。
“谢了!”陈风木然说罢,自顾转身去收拾残破不堪的木屋了。
仿佛正如收拾他那残破不堪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