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管家老王已经在城主的书房前转了很久了,几次走到门前抬手想要敲门,想起往日的教训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只得继续回去转圈,等待着城主的召见。在夜生枭和战天成相继离开后,青山城主忙活了一下午善后的事,紧接着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就这么在书桌的椅子后面一直坐到了现在。
如果放在平常,城主大人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冷静一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范不着去触这个霉头,但正厅里的那个妇人带着孩子闹到现在了,夫人实在应付不了,也只能派自己来搬救兵。
想到这里,老王头疼的拍了拍脑门,叹了口气,又往书房的门前走去,谢天谢地的是,在他将要拍门时,城主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吧。”
管家老王推门走进书房,书房里面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反倒让椅子上城主的身影显得更加阴冷了几分。老王的心里有些忐忑,行礼叫了声老爷,还不待他说话,城主却先开口了“雪儿现在怎么样。”
既然城主问了,老王也只得将夫人交代的事放一放,先回城主的话“府里的医生看过了,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一直躲在房间里,送去的晚饭也没吃几口就让婢女撤出来了。”
青山城主闻言叹了口起,继续问“七位供奉伤势如何。”
老王已经提前想到城主会问这个问题,所以话音未落便对答道“七位供奉现在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已经请专门的练气师看过了,说是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几人的修为会不会受影响,得等到苏醒之后才能知道。”
听完老王的回报,青山城主长长的疏了口气,弯着的腰也稍微挺直了些,人没事就好,城主心里想着,随后又吩咐道“你去把雪儿叫来,我有些事要和她说。”
说完见管教老王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意思,青山城主有些奇怪,旋即见老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老管家在自己门前转悠了半天应当是有什么事要说的于是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老王挠了挠头道“吴赴的妻儿在正厅闹到现在了,夫人实在应付不来,想请老爷拿个主意。”
青山城主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吴赴是谁?”
“就是..就是...那个被妖怪削了脑袋的...”老王有些支吾,城主更莫名其妙了“我之前不是吩咐过了吗,因为今日之事有损伤的,明日一并处理。”
“吴赴是咱们府里新来的护卫。”老王的声音更小了
“什么?府里招了新护卫,我怎么不知道?”
“是夫人...”
“胡闹!”
青山城主一巴掌拍在书桌上,积郁了一天的愤闷涌上心头,最终还是被按了下去“烈士亲属的抚恤规格你知道吗?”管家点头“就按那个办,由府里出钱,你下去吧。”
管家领命退了出去,青山城主烦闷的把手插进头发里,过了一会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青山城主的嘴角才又有了些许笑意“滚进来,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笑嘻嘻的走了窜了进来“爹,饿了吧,我给您带了桂花糕。”
“饿?气都气饱了。”青山城主故意板起脸,少年却没理会老爹故意拉的老长的脸,笑着把糕点递到老爹的嘴边“气饱了也得吃,不然姐姐哪倔脾气肯定得陪您到底了,不知道姐姐的肚子里有没有能填饱肚子的气。”
“臭小子。”青山城主笑骂了一声一口把糕点含进嘴里,端起书桌上的茶壶像咽药一样直接顺着水把糕点给吞了进去。少年瞥了瞥嘴“爹,您吃相真难看。”
青山城主笑了笑,看着机灵懂事的儿子,叹了口气“你娘对你姐姐的态度要是能有你的一半,不知道能给我省多少心。”
“谁说不是呢?”少年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女人真麻烦。”
青山城主彻底被逗乐了,心情终于好了许多,用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道“去,把你姐姐喊来,在让厨房把菜热一下,直接端书房来。”
“好嘞。”少年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冲向了后宅。
杜雪落寞的坐在窗边,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妖怪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又为什么离去,整个事件从发生到结束都显得如此突兀,突兀到让她感到不真实,就像是才子佳人的戏台上突然杀出了一位金戈铁马的将军,以至于让她这个亲身经历者在回想这件事时都没法产生很强的代入感。
但这种陌生并不能减轻她的自责,不管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结果是有人因为她受了伤,更有人因为她丢了性命,这种负罪感压得少女有些喘不过气,生性坚毅的她从小就没有哭的习惯,但这也让她感觉更难受了。
夕巧的夜晚比往日喧闹的多,而这喧闹却与阁楼中的少女无关,敲门声响起,少女无动于衷。
“咚咚咚。”
小少爷杜维再一次叩响了姐姐闺房的门,也再一次收获了沉默的回应,少年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再次吃了闭门羹后,没有选择再去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喊道“吃饭了,我亲爱的杜大美人。”
杜雪看也没看闯进来的弟弟没好气的说道“你身上的纨绔气越来越重了,这样,不好。”
“是是是,姐姐大人教训的是,明儿我一定改,只要您肯吃饭,让我头悬梁锥刺股的去考状元都没问题。”杜雪依旧呆呆的看着外面,没理这个有些过分早慧的弟弟。
杜维无奈的一拍脑门,有些露怯的道“你真的不去?老爹可还等着你呢。”
“你让爹先吃吧,我没胃口。”杜雪的声音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冷。
看着死倔死倔的姐姐,杜维气恼的一跺脚,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伤人杀人的是哪个死妖怪,又不是你,你这到底要闹那一出啊。”
看着气的跳脚的弟弟,杜雪的心头有些暖意,但还是强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的。”
谁知他这话刚出口,杜维反而跳的更高了,调门也长了一大截:
“我不懂?我有什么不懂的,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因为我那个傻乎乎的老娘给你找了门糊涂亲事,老爹还不经你同意就答应了,你想不明白,你难过,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老爹问个明白啊。现在人家聘礼都送上门了,你连个明确表态都没有,就算认命了你也得搞清楚你要嫁的是个什么玩意呀。你倒好,就这么闷不吭声的怄气,你到现在怕是连哪要嫁的徐二公子究竟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第一次见到嘻嘻哈哈的弟弟暴跳如雷的模样,杜雪有些吃惊,紧接着又被弟弟一语中的的戳中了心思,更是有些语塞,弟弟说的没错,她本不是喜欢自怨自艾的女子,纵使心中有愧也喜欢用实际行动去补偿,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她的风格,之所以会这样实在是这段时间积郁太深,今天的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
见杜雪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杜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音量稍微小了些: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徐晓,字隆兴,徐家晚辈里唯一的男丁,今年十九整整大你两年零一十三天,少时体弱不能习武,生性聪慧却不好读书,十四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处理生意上的是事情,做事干练,就是性子有些傲,还有一阵子喜欢逛青楼,我专门让人去青楼里打听过,哪小子只是喝花酒,从来没有留下来过过夜,私下里我也偷偷跑去看过他不少次,说实话,我对这人的感觉还不错,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
看着连珠炮一样不停说着徐晓各种信息的弟弟,杜雪的眼圈不知不觉的红了。“我把这几年调查这小子的信息都记下来了,你要想看,我现在就去拿给你,估计老爹哪里应该也有些差不多的东西。”
说道这里杜维顿了一下,他看见了杜雪眼圈里涌出的眼泪
“姐,咱两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我希望你好。我知道我娘不待见你,总想着把你往外撵,但她是我娘,我去找她理论她也只把我当小孩子,我改变不了她。我去找爹,他也只当我是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
杜维叹了口气伸手为姐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道“去和爹聊聊吧,我知道爹擅自同意了这门亲事让你觉得自己被唯一的亲人背叛了,但你知道的,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他或许是有苦衷的,只是之前一直把你当小孩子不想和你说而已,现在他要主动说了,别怄气了,好吗。”
杜雪搂着弟弟泣不成声。
杜维领着杜雪来到书房前,一把推开门冲着里面的老爹嬉皮笑脸道“女儿我给您领来了,有什么事情你们爷俩好好说,晚饭我已经吃过了就不掺和了,我还得赶着回去悬梁刺股考状元呢。”说完一溜烟的转头跑没影了。
“臭小子。”杜子敬笑骂了一声,又看向门边若即若离的大女儿心中不由的有些愧疚,这两年实在太忙,和女儿都疏离了。“别愣着了,过来坐把,我专门让厨娘给你蒸了条鲈鱼,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个。”
杜雪坐下,杜子敬一个劲的给女儿夹菜,杜雪却只是怏怏的坐着,手中的筷子也没有动的意思。见状,杜子敬只得也放下了筷子,轻声劝慰道“白天只是一场无妄之灾,都过去了,你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别多想,你没有做错什么,知道吗?”
“知道。”
杜雪的声音闷闷的,看着女儿有些肿的眼眶,杜子敬心疼的说“这得是多大的委屈憋在心里才能让你这个傻丫头哭成这样啊。”一句话说完,杜雪的眼眶又红了。
“和徐家的亲事,没和你商量,是爹爹的错,爹给你赔不是了。”说完杜子敬要起身行礼,却被扑过来的杜雪一把抱住“爹,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杜雪呜咽着,杜子敬搂着女儿,像小时候一样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就这样过了许久,等到杜雪不在哭了,杜子敬才轻柔的说道“傻丫头,你那有什么错啊,是爹不对,爹太自作主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情绪得到彻底宣泄的杜雪感觉好多了,只是许久不曾和父亲有过如此亲密行经让杜雪有些害羞,但即便如此,杜雪依然不愿离开这个让她久违了的安心怀抱,就这样把头埋在父亲的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雪儿不应该耍性子的。”
“咱家最不兴的就是这个。”杜子敬轻笑一声,轻揉着女儿特别的白色长发,眼神有些飘忽,一边低喃着和女儿说着话,一边回想着以前的事情“想听听我和你娘的故事吗?”
杜雪抬起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因为惊讶显的更大了,杜子敬温柔的笑着,低头与怀里的女孩对视,在那对动人的眸子里,他却看到了另一个女孩的身影,那个在他生命中如昙花般绚烂的女孩,与他短暂邂逅,却把她所有的美好都留了下来。
童话里当王子经历了千辛万苦亲自为心爱的灰姑娘穿上水晶鞋,有情人终成眷属,故事就结束了,故事总会停留在最美好的瞬间,把美好留住,但生活不会。当名门望族的贵公子挣脱了一切终于和前朝罪臣的小姐在一起后,相爱的两人却不能相守到老,最令人痛心的莫过于此。
杜雪趴在父亲怀里,安静的听着父亲的讲述,在这之前,除了知道母亲是在自己出生的当晚去世的以外,关于自己母亲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妃儿的身体一直不好,没把她留住是我的失责,不是你的。”
杜子敬轻抚着女儿的脸颊“知道吗?你是妃儿留给我最珍贵的宝藏。”父亲的声音很轻,女儿却把父亲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