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水县几里路之外,秦岭一座山巅之上,百亩水田之前。
现在正是五月初,这里山清水秀,田良风暖。
在山顶,有三个坟头。
“九头鸟凌薇与座山雕应妄之墓。”
“星罗旗旗主符忘生之墓。”
还有一个是许多年前留下的“符氏雨儿之墓。”
有两个人分别跪在坟前。
是符苏和凌念安。
符苏跪拜的是莫雨柔和符忘生,凌念安跪拜嗲的是凌薇与与应妄。
钟霞与花天下站在悬崖边,望向远方,心中各自感慨万分。
“把他们埋在这里,真的好吗?”
凌念安喃喃自语。
符苏叹诵道: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愿他们在泉下安好。”
“不管你亲爹是符忘生、唐俊,还是钟问鼎,这里总埋着一个你的杀父仇人,你也祝他们安好?”
凌念安问道。
“你觉得如果他们在泉下相遇,会怎么样呢?”
符苏反问道:
“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很可能会冰释前嫌。”
凌念安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三天前,当他们赶到现场时,知晓了全部的真相。
凌薇不知莫雨柔与花天下情投意合,那晚,凌薇匆匆忙忙赶到烟雨楼,将莫雨柔掳走。
否则,她再等一天,就会听到来仪剑主莫雨柔嫁给剑皇花天下的故事。
如果那样,这场悲剧也许不会如此惨烈。
凌薇死前对应妄说:“我对不起念安,对不起剑皇前辈,可,夫君,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应妄闻言,终于是含笑而去。
而那时,凌念安哭成泪人,原本就画着红色的眼影的她,凄美得让人心痛。
凌念安一直以为,是他爹应妄爱上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们母女。她娘凌薇之所以用刀自伤,是因为那个狐狸精比凌薇更漂亮。
从此凌念安带上面纱,再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她终于解开了心结。
而符忘生,奄奄一息之时,符忘生知道了钟霞是钟问鼎的女儿。
他告诫符苏,符苏的亲生父亲可能是唐俊,也可能是钟问鼎。
经过长亭一战,这件事情如今在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
在弄清楚符苏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之前,千万不可与钟霞成婚,否则会为江湖人所不齿。
原来,来仪剑是符忘生埋葬莫雨柔后,亲手藏在秦岭之中的,来仪剑舞是莫雨柔所创,被符忘生刻在秦岭山洞之中。
符忘生还有更多的话,却没有时间说出口了,他用最后的力气对符苏说道: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不恨我吗?”
符忘生最后还是如愿听到了符苏叫了他一声爹。
星罗旗旗主,瞑目了。
而钟霞,她的大仇已经得报,可她心里只感觉到更空荡、更悲伤,更加无所适从、无处安放。
钟问鼎没有她心目中的那样英雄、那样伟岸。
她的父亲走了,叔叔和姑姑走了,唐计也走了。
这令她怅然若失。
“小贼还在。”钟霞这般想道。
可小贼却有可能是她的哥哥。
钟霞立刻想着别的事情去了,阻止自己继续思考这些事。
剑皇花天下,他从始至终独处事外,和他自己说的一模一样,他不染红尘。
这拖地的红颜与白发,果然只有花天下才配得上。
换在其他人身上,肯定已经是一身泥泞。
“这里点名批评钟问鼎和唐俊两个人。”
符苏苦中作乐,吐槽道。
随后符苏站了起来,望向钟霞。
钟霞背对着符苏,她的青丝与长裙在风中微摆,还染着血迹。
她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符苏感觉好心疼。
“小贼,你说天下这么大,哪里才是我的安身之处?”
钟霞问道。
这三天里,符苏不止一次的想过,该如何自处,却始终没想明白。
他,真的能和钟霞在一起吗?
钟问鼎与唐俊走了,如今死无对证,符苏的亲生父亲成了一个永远的迷团。
如果两人顶着这个谜团走到一起,直到两人入土为止,江湖的流言蜚语都不会中断。
会有人说:“来仪剑主符苏可能和自己的妹妹结婚了!”
符舒真想唤一声霞儿。
符舒真想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认真地说一句:“今后,我符舒照顾你。”
符舒真的想用力搂着钟霞的腰,听她低声说一句:
“小贼……你不许负我。”
符舒真的想和她去行侠仗义,等哪一天累了,就找个地方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钟霞就站在那里,就站在凛冽的寒风中。
“我不知道。”符苏却只能对钟霞说:“你中了毒,此时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呢。”
钟霞听了符苏的话,很想哭。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但钟霞知道,两人之间已经被命运画了一条名为江湖与世俗的鸿沟。
凌念安听了符苏的回答,低声道:“你还真是个胆小鬼。”
符苏苦笑了一声,不做答复。
“解药马上就会找上门来。”
花天下转身,对符苏说道:
“燃魂引用于威胁强迫他人,既然有人下毒,自然有他的目的。”
符苏问道:
“花前辈,为什么说解药在我身上?还有,来仪剑是一把怎样的剑?”
“来仪剑背负着一个江湖承诺,人尽皆知。”
花天下娓娓道来。
“汉朝时期,有一个叫莫名的心剑高手,他心剑大成后隐退。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为百龙会的地下组织,他们肆意杀人,掠夺钱财。江湖有名的侠士联名请莫名出山,要歼灭百龙会。当他们找到莫名的时候,发现莫名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莫名答应了,他用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剑扔了出去,那把剑穿越千里,飞过洞庭湖,直插在青城山百龙会的大门口。”
“没有杀死任何人?”
符苏问道。
凌念安与钟霞知道来仪剑的江湖承诺,但具体怎么来的却不太清楚,于是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有。”
花天下摇了摇头,道:
“江湖侠士们很失望,但他们没有放弃。他们利用莫名的名气,号召江湖所有的正义之士一起前往青城山。在足足攻杀一个月之久后,百龙会覆灭了。”
“可来仪剑在哪?”
符苏当然猜到了莫名的剑就是来仪剑,但他不知道来仪剑起了什么作用。
“百龙会覆灭以后,江湖人士才发现,百龙会正在举行血祭,若不是被莫名前辈千里一剑打断,恐怕整个江山都会生灵涂炭。为了纪念莫名前辈,于是整个江湖承诺,来仪所刺之地,当举江湖之力覆之。”
“来仪所刺之地,当举江湖之力覆之。”
符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发现它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太重了!
来仪剑,是不可承受之重!
要多么的强大与德高望重,多么正直与大公无私,才能舞动这把来仪剑?
“我可以不要吗?”
符苏心想。
可来仪剑是符苏的母亲莫雨柔所留之物,若是抛弃,符苏当真做不到。
他绝对会日思夜想,无比遗憾的。
“可来仪剑与解药有什么关系?”
符苏没有想通这一点。
花天下道:“我只是在祁连山听说一些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相,所以我不能多说,马上你就会自己去揭晓了。”
“难道钟女侠是因为我的来仪剑才中了毒?”
符苏自责地想道。
花天下为了缓和符苏的心情,朗声道:
“小友,别看我被称为剑皇,但我这一生都没有出过一次剑,这剑皇的称号,也是源于一个江湖承诺,世袭而来。”
你装什么呢?
就你这个逼格,恐怕地上埋着的四个人跳出来,绑在一块也不是你的对手。
符苏在心里吐槽着。
而后,符苏笑了笑,道:“前辈,我娘的墓可就在前面,你有话要对她说吗?”
钟霞瞪了符苏一眼。
凌念安也是说道:“说你胆小,你又可真大胆,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哈哈哈。”
花天下朗声大笑,说道:
“我这一生不染红尘。”
言罢,花天下转过身去,负手而立,远望山外。
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可曾知,他在祁连山上的生活终年如此。
“不染红尘?没有人比你穿的更红了,这老头子,怕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
当然,这话符苏只敢想不敢说,不然钟霞的彩云剑恐怕会按耐不住了。
说到彩云剑,符苏的手现在还疼着呢。
话说回江湖。
离九头鸟、座山雕与星罗旗旗主之死已经过去三天了,离跛脚狮与踏江龙之死过去近半个月。
天王时代,彻底落幕了。
江湖沸腾!
在一条去往望郡东华阁的路上,有许多江湖侠客。
他们搭着商队的便车,同时肩负保护商队的任务。
“这个新的江湖,要叫什么名字好?”
有人问道。
“那得十年以后才能知道了。”
那人继续问道:“会不会以我的名字命名呢?”
没有人笑话他。
“有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