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探出头来,看着山道上的形形色色,面容凶悍的山贼们,勉勉强强笑了一声,道:“诸位大王,万事都好商量,切莫要伤了和气。小四,你过来,我把银钱交予你,你就给诸位大王,当作是新年里的一点买酒钱……”
小四应了一声,愤愤之情从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跳下马便走了过来。徐氏回身去将匣子接过,递到了小四手里,然后对着众山贼微微做了个万福,便要回身去。
虬髯大汉掂量着手里的小匣子,估摸有二斤左右的分量,打开看了看,却是四个七八两大小的银子并排在里面。虽算不得一大笔,却也足够小门小户生活两年了。
虬髯大汉随手便将小匣子丢到了身后人的手里,清了清嗓子,笑道:“夫人的确是豪爽的,不过,这点银子,又如何值得我们兄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一般的辛苦一趟?”
徐氏愣了一愣,只得苦笑道:“诸位大王见谅,我们这是去外地投亲的,不是客商,身上自然不会带着许多银两。这些已经是全部家当了……”
虬髯大汉道:“不是姓展的信不过你,只是兄弟们守了几天,也不过是遇到了夫人这一桩大生意,既然是大生意,不好好计较计较,只怕便要吃大亏了。”
他说着话,便要往马车上凑。他生的人高马大,不过几步路,便走到了马车旁。
徐氏登时便吓得脸色发白,若让他搜出了银子还不打紧,万一对着夏语冰见色起意了,那便是再大不过的祸事!
连忙矮身进去,将夏语冰手里的钱袋子抓了过来,递给了姓展的山贼,道:“这是最后的一点散碎银两,本想着往后长路漫漫,要以此为凭,既然大王丁点儿不放,也只得给你了!里面孩子还小,只怕生人……”
姓展的山贼见她面色惶急,便越觉得车厢里有什么宝贝,也就愈发的想进马车车厢里探一探。
徐氏张着手臂,便好似成鸟眷顾幼雏一般的护着身后,死死的不让姓展的山贼靠近。
可偏偏就在这时,冬风借助峡谷间的通道鼓了过来,将车厢门帘猛地吹了进去。门帘后面,赫然便是夏语冰那已然吓得花容失色的美颜妙目……
姓展的山贼的只看得一呆,口涎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而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嘴巴里传来了“咕咚”声,伸手一拨,便如同野猪撅草一样,将徐氏从马车上推了下来,狞笑道:“我说老妇人为何誓死不叫我近前,原来车子里坐着这般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瞧这柳眉杏眼……”口中污言秽语不断,伸着满是老茧的便要去捉夏语冰。
夏语冰只是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挪动着身子往车厢深处缩,可是缩得再快,又哪里有姓展的山贼的手伸得快?
便在这时,也不晓得夏炎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眼见那双丑陋的手便要摸到姐姐的脸,原本还是在里面颤抖个不停的他,竟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抓过山贼的手,用他全身最坚硬锋利的武器——两排牙齿——狠狠地咬了下去。
“哎哟……”姓展的山贼顿时一声痛呼,抽手间便将夏炎甩飞到了一旁。孩子的额角重重的撞在了车厢的门框上,当即痛呼一声便昏迷了过去。
外侧之人尽数哈哈大笑,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到了嫂子面前便服软了?豆腐还不曾吃到,便被小舅子打了不成?”
姓展的山贼桀桀怪笑,随即甩了甩手笑骂道:“小舅子为难姐夫,倒也算是天经地义……”
他话不停,人也不停,整个人探了进去,一把扯住了夏语冰的手腕,道:“我的乖乖,出来吧。小舅子连姐夫都打过了,咱们马上回山寨拜堂成亲吧……”半扯半拉的,便将夏语冰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家丁们上去厮打,想要将自家小姐从这山贼的魔爪之中救出。可山贼勇武过人,三拳两脚便将家丁打得跌做一团,一手擒着夏语冰便要扬长而去。夏语冰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惶急之中唯有泪水夺眶。
便在此时,一声长喝宛如天降神雷,声音夹杂着马蹄声,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那声音只有七个字,“众贼人休得猖狂”。
虽只有七个字,可是威势之大,却宛如千军万马一般。众人愣了一愣,便见一匹骏马自西方近百步之处,闪电般的窜了过来,人借马势,马借风势,竟显得极为慑人。
待到人群之前,那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宽大的马蹄落在地上,马蹄铁将碎石子踢得四散。却只见那人身在骏马之上,依旧显得身材长大,一双皂靴扣住了马蹬,左手手把缰绳,右手扣着马鞍却未曾带鞭,腰间插了一只短匕,两只眸子微带几分煞气,冷冷的盯着那正在行凶的诸贼。
来人正是沈懿。
沈懿身子端坐在马上,道:“怎么,太行山八陉三十二寨,什么时候有了准许掳人妻女的规矩了?汉子,你这井陉道旁的,是柳家,封家,展家还是孙家?”
姓展的山贼闻言一惊,此人不单一口道出太行山八陉三十二寨,同时喊破掳人妻女乃是大禁,更兼将井陉四家训孙子一般的说出,那此人势必便是绿林里有头脸的人物。
只是,此人若是绿林里响当当的人物,却又缘何称自己几个是“贼人”?
思量一转,手上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力气。夏语冰见机极快,连忙跑出来,扶了徐氏,将夏炎背在肩上,闪到一边。目光躲闪,却在沈懿身上顾盼有余。
姓展的山贼看了沈懿一眼,拱了拱手道:“郎君是五路里的哪一路哪一家的?无缘不曾拜会,且报个山头上来。”
沈懿哼了一声,道:“你问我是哪一家的?哼,便如你这般的腌臜污烂人,也配问我的名号?识相赶紧给姑娘赔罪,带上你的人和你那点银子走了,也省的尝皮肉之苦!”
姓展的山贼哈哈怪笑,道:“姓展的虽说不济,却始终不是吓大的。少郎君不说自己是什么人物,却偏偏要我就此罢手,兄弟们,你说此事是依得,还是依不得?”
他说着话,手却缓缓的搭在了后腰上,慢慢向斜插在腰间的斧子摸去。
众人摇旗呐喊,一时间“揍他丫的”,“让这小子知道咱寨子里的威风”,“辱没门面的事如何依得”之类的话此起彼伏。
沈懿不怒反笑,道:“原来是展擒大当家,这般说来,沈某便知道打的是谁了……”说话间,身子已经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步三丈,瞬息之间欺进展擒身旁,右手五指虚抓,竟往展擒的肩头抓来。
展擒却未料到他说动手便动手,一惊之间,肩头已经落入沈懿掌中,连忙左手上翻,盖住了沈懿的手腕,随即便耸肩往后撤,右脚的膝盖也狠狠的往沈懿的腰眼撞来,同时,右手一抓,便将腰间的板斧扯了出来。
展擒见沈懿虽生的高大,可是身材却绝非雄壮,一抓之下,能有多少力道?自己奋力后退,必然能拉的他一个踉跄,而自己撞过去那一记膝顶,至少也能教他当场呕血。至于接踵而至的斧头,定能让这个多管闲事的无名小辈,就地赶赴黄泉。
只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展擒一厢情愿的想法。
沈懿一探手,力道却直有千斤之重。展擒身子往后拉,却似是蜻蜓撼石柱一般动也不动。而他抬起来的膝盖,却已然被沈懿抓在了手里。
刹那间肩头与膝盖同时传来了剧痛,展擒大惊失色,右手斧子再无章法,猛地便向沈懿搂头砍去。他这一招算是攻敌之必救,即便是砍不中沈懿,也能让他放开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斧头刚要挥动,便之听见沈懿哼了一声,然后他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往后飞出了四五丈远后,跌落地上。等他勉强爬将起来,才发觉自己胸口剧痛难止,虎口更是痛不可当。
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板斧,早已经鸿飞冥冥了。
原来就在那一瞬间的功夫,沈懿双手似电,变戏法一般的松开了展擒的肩、膝关节,而后左手一带,便将展擒手中的板斧夺出,右手随即一挥,印在了展擒的胸口,将展擒一掌击飞了出去。
他这一扑、一抓、一推,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众人甚至还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展擒便已经飞了出去。
沈懿手中端着那十数斤重的板斧,往展擒那里看了一眼,哼道:“上山为贼,劫夺财物自然是为了活命,可若要欺人妻女,便着实过分了些。今日我不杀你,但是此事决计不许再犯!”
他说着话,手中的板斧便已然脱手而出,一道白光划破空气,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最后更是“铮”的一声,重重的砍到展擒身畔的巨石之上,整个斧刃都没了进去。
一时间石屑四散,打了展擒一脸。展擒的眉头挑了一挑,心里除了惧意便只有恨意了。今日打猎不成,反被人折辱了一番,此番若是就此回去了,岂不是教三十二寨的其他兄弟笑话?
恶念顿时涌上心头,展擒一声爆喝,伸手将砍在巨石中的板斧抽了出来,一个箭步窜到沈懿身前,不管右手虎口处还在汨汨流血,双手高举板斧,朝着沈懿的脑门猛地劈将过来。
可沈懿却是什么样的身手?就在展擒起身的一刹那,他便已经想好了应敌之方。眼见展擒一斧劈落。沈懿脚底一滑,身子便闪到了一旁。展擒这一击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劈了个空之后,自然是收势不及,板斧余势不衰的直直砍在了地上。
沈懿的脚也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了斧背之上。一脚千钧,将板斧踏入官道土中,唯有一个斧柄还留在外面,同时膝盖抬起,便狠狠的顶在了展擒的下巴之上。
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展擒吐出了一口伴着牙齿的鲜血,身子则猛地向后翻了一个跟头,就此昏厥在地,寂然不动了。
沈懿环视众人一圈,冷冰冰的眼神犹如实质,只盯得众人头皮发麻,脊背冷汗涔涔。沈懿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赶紧带上你们抢的银子滚蛋,这件事,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刹那间风卷残云,众人扶起了犹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展擒,轰然间做鸟兽散。至于斧头和银两,谁还敢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