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承业见他出拳迅猛,抬手间,手臂竟隐隐有骨节伸展而传出的脆响,不由得双目一亮,暗叫一声来得好,忙将身子一侧,同时右小臂横架,正巧推出云台直击而出的右臂,而左小臂则竖起,向着自己胸部方向回扣云台的手肘。这一下施展开,顿时将云台的直线击打,硬生生的破解了力道。
云台腰马合一,眼见自己一招无功,当即便生变招。臂肘借戚承业回扣的力道,顺势一肘便向戚承业的前胸撞去。这一肘虽是顺势而为,但力道却足有千斤之重。有道是三拳不如一肘,若是被他撞得正了,只怕戚承业当即便要重伤之下,倒飞出去。
戚承业浸淫拳脚多年,自然晓得这一招的厉害。扣下云台手肘的胳膊由抓扣变外外撑,毫厘之间,便将云台的臂肘从自己的胸口搬离了出去,同时猛然间便格挡为抓握,一把扣住了云台的手肘大关节;右手则如黄龙探爪,往云台的腰肋之间一把抓了过来。
不偏不倚,云台腰肋间的衣服尽入戚承业之掌握,戚承业当即便是一声大喝,双手提着云台便要将之举过头顶。孰料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云台的左手便已然扣住了戚承业的手腕,戚承业想要将他提起来所用的力道,尽数被他化解开来。
此路不通,戚承业立即转化方略,宛如铁铸一般的腿脚便往云台的下盘攻了过来,云台眉头一皱,百忙之中将脚步后撤,只是这分毫之间,便给了戚承业机会。
趁着云台转换脚步,重心不稳之际,戚承业抓住云台衣服的手又一次开始运劲上挺,竟如同拔出一座大山一般的,将云台从台上直接拔了起来,半空中转了半圈,便要将云台重重的摔在台子上。
王致脸色发白,看了沈懿一眼,道:“兄弟……这个戚承业这般厉害么?”
沈懿摇了摇头,道:“姐夫若要和姓戚的比试,百招之外才会出得胜负。莫要着急,你尽管慢慢看来。”
果不其然,沈懿话音方落,云台便被戚承业摔向了台面。只不过,云台半空中拧了拧身子,落地的时候便成了双脚落地。戚承业的摔技化成一番镜花水月,云台却是原地转了半圈,猛然间一记鞭腿往戚承业的脖颈之处踢来……
二人一来一往,双足膝踵,拳掌臂膀,转眼间便打了个难解难分,不亦乐乎。
云台身法俊美,双拳纵横,隔、冲、点、举、压、钩、抄、抛,八招不断;两腿如飞,腾、滚、扫、弹,四式连环。一路八卦拳法使开,手似流星,脚似钢钻,身如扬柳,上下相随,刚柔相济。只看的众人心醉神迷,恍恍惚惚里,似乎四方台上的只是一道白影。
戚承业拳如霹雳,一双手掌忽而便如巨斧开山,忽而便如油锤盖顶,忽而灵蛇般长驱直入,金之精锐、木之丛杂、水之变化、火之踊烈、土之厚重,竟在拳脚之间,瞬息变幻万千。五行游龙身法使得信手拈来,极有大师风采。即令沈懿看了,也是不住的点头。
王致的身手还摆不上台面,沈安与云冠则是幼子,自然还甄别不出什么好坏。一群人除了沈懿,只有瞪着两只眼睛看场上二人捉对厮杀的份。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便是此理。
不知不觉便是一百多招过去了,戚承业一记“五丁开山掌”,携风雷之势与云台的“披挂云手”重重的撞在了一起,登时场上便是“嘭”的一声巨响,两个人瞬间之内,各自推开了五六步,等稳住了身子,手臂已经是酸胀不已。
戚承业用劲攥了攥拳头,拳脚本事便是自己的长处,却不见得胜过云台,眉头颤了一颤,随即笑道:“云先生果真是好本事。说什么‘燕云第一’的话,戚某还是孟浪了。”
云台晃了晃手腕,笑道:“戚庄主挂得出招牌,果真也有本事。此番平局,又该怎么算?”
下面人尽数大喊,道:“再打一局,再打一局便晓得胜负了。”
云台摆了摆手,道:“再打十局也是这般,方才使出了周身的解数,再打下去,就不是过招,是拼命了。”
戚承业笑道:“云先生此话大有道理,既然戚某当不得这个燕云第一,这就收了招牌,今日之事,便当作是个笑谈吧。云兄若是有意切磋,大可来兖州草舍,届时定好好再比试一番……”
云台挑了挑眉毛,暗思道:“听小懿说这厮面粗心细,果然不假,眼见在我手里讨不得好处,那势必便不会在小懿手上尝甜头。索性还不如卖个人情给我。”
想到这里便笑了一声,道:“戚庄主此言差矣,比武切磋,不过是闲来无事做,争什么第一第二的,反倒有失和气。戚庄主若是就此收场了,谁还再陪台下的众兄弟使弄拳脚?我见戚庄主颇有爱武成痴的样子,想必也不想错过此间的英豪吧。”
戚承业苦笑道:“功夫到了你我这般,已是罕有对手。怎么,云兄,这里还有比你我还要厉害的大高手么?”他既然战不胜云台,心里便知那个据说功力远在云台之上的沈懿,自己便不会是对手了。
云台笑道:“远的不说,我有一兄弟得遇名师,一身本事正愁没有人给勘定。戚庄主乃是有名的宗师人物,不妨就给我这兄弟看上几眼?”
戚承业微微咳嗽了一下,道:“却不知是哪位兄台?”
云台随手一指,到:“就是他,我兄弟沈三,可是技痒的久了。沈三,滚上来!”
语态穷凶极恶,大有唤狗的意思。
沈懿打了个稽首,便在榆木小几上放了一粒银锞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台来。云台拍了拍沈懿肩头,笑着对戚承业道:“庄主手下留情,莫要打坏了我兄弟。”
戚承业打量着眼前这个虽高大,却绝对算不上魁梧的年轻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毛,本想推脱,可是转念一想,到了这般关头,若是再行退让,将来传出去,自然是说自己畏惧高手,不敢相争了。
想到这里,齐鲁男儿的昂藏英雄气登时蓬勃而出,左右便是败了,又能如何?相对于失败而言,未战而怯,这才是武道修行之中的一大污点!他现下的武道修为已至瓶颈,对于武学宗匠的高度也已经只有一线之隔。然而就是这一线之隔,已然困扰了他四年之久。如今若是畏惧不战,只怕就此便成了心病,终生再难达武境巅峰。
再者说,自己将看家本事使出,究竟胜负如何,还是两说之事呢。
戚承业挺了挺胸膛,道:“既然另有沈兄这枚高手,那戚某自然是要好好切磋一二的。沈兄,此间我为主,你为客,便请沈兄先赐教。”
沈懿却缓缓的往后退开了半步,两只脚半丁半八的站立稳妥,双手随意摆在双腿两侧,笑道:“既然戚庄主是主,又哪里来的喧宾夺主的道理。”
戚承业笑道:“既如此,洒家便不客气了。沈兄弟,看拳!”话音方落,大步一跨,已经从远处弹了出去,身子便如同一只猛虎一般,两掌之间带着风声,径直往沈懿的肩头抓落。
沈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戚承业前行的身影,竟好似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与戚承业那极动的状态相比,他就是极静的最佳诠释。
不过他是身子没有动,但是他的思虑,却宛如快马飞驰。戚承业从三丈之外扑到他面前的短短一瞬之间,他已经将戚承业上下打量了一遍,就连如何躲避、如何反擒都做好了几种不同的策略。
戚承业的手,如愿以偿的抓住了沈懿的肩头,这看起来是那般的轻松。只是,本该高兴的戚承业,却瞬间皱紧了眉毛,电光火石之间,便翻了个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戚承业的身子狠狠的撞在了木质地板上,就好比是力士施锥,击破始皇辇;共工忿恨,怒触不周山。登时烟尘四起,木板传来了咯咯吱吱的声音,仿佛是它们无法承受之重。
从来没有这样过。
戚承业眼冒金星。他自出道以来,永远都是他摔别人,哪里被人摔过?可是就在刚才的一瞬,自己却好像什么都不曾觉察到,就被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
自己抓在沈懿肩头的一刹那,真的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条坚实的柱子,只是还不等自己加劲,那柱子就变成了一团棉花,自己的一抓,自然也就落空了。
然后应该是沈懿压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借势提劲把自己摔了过去?到这里自己就完全不晓得了,但是,貌似只有这种办法才行得通。
沈懿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同时还有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
这是打脸吗?戚承业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天地清爽,他口中一声爆喝,两条腿便乌龙搅柱一般的鞭了上去。若是被他踢中了,沈懿的脖颈只怕当即便要断裂。
却只见沈懿脚尖一点,身子便飘然间后退了足足一丈,戚承业一击不中,身子却借势猛地翻腾了起来。双足落地,气势汹汹的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沈懿缓缓的站稳了身子,依旧是那个不丁不八的斜侧位站姿,两只眼睛上下觑准了戚承业的周身。
戚承业双臂微分,高探马冲拳往沈懿面门扑来,沈懿却将左手一抄,抄住了戚承业的手腕,身子一晃,便已然冲到了戚承业的身侧,肩头蕴了千斤巨力,往戚承业的身子撞了过去。当是时,戚承业手腕被控,全身力道已经被沈懿卸开,再加上肩头的一撞,登时便再也收受不住,“噗通”一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宛如是倒了半截山峰。
台下众人已经尽数见识过了戚承业的本事,可是现在,却在沈懿是手下不断吃瘪,便如同成年大汉戏耍顽童,顽童覆手便倒一般,一时间尽数呆若木鸡。
王致齿咬下唇,缓缓的摇着头,看着在一旁眉头紧皱的云台,道:“我只知道小懿功夫好,但是还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