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个被打傻了的孙四爷终于想明白了。但怕他如同戚承业一样坏事,便又提醒了一遍,道:“出去之后,你只管走路,不要说话。后腰再痛也要忍住,只要到了校事府外便可以了。戚庄主与田庄主在外面等着咱们。”
孙老四这次听得明白,连忙点头,咬着牙忍住痛,将田衡背到背上,缓步往囚室外走去。
沈懿将囚室里收了收尾,躬身钻出囚室后,也不忘给囚室落了锁。然后便昂首阔步的走在了前头。
他一出监牢门口,便怒气冲冲的喝骂道:“这田衡在天牢之中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你们校事府,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是本王指定要留的活口,今日他若是救不活了,你们整个校事府一个也逃不掉!”
众人何时见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越王如此雷霆大怒?一时之间,尽数噤如寒蝉不敢再发一言。至于那背着田衡缓缓从牢中走出来的孙老四,更是没有人去看他。
沈懿转过身去,看着校事府诸官吏,道:“校事府之职,在于搜集情报、巡查缉捕。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刑讯之法。然则一味凭借严刑峻法,能获得几分实情?范大人,你若是当不好这个校事府的府君,便及时告与我知,我自会奏请皇兄,给你个清闲的职位,大可不必呆在这个位子上犯难!”
校事府少卿范一石被沈懿训斥的哑口无言这,只得躬身称是。沈懿似乎怒气不解,继续冷声道:“我将田衡带回王府,教王府医官调养。那孙老四现在还关在那间囚室之中,我马上回来审他,在这期间,我不希望看到孙老四又被人挪了地方!”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孙老四,眼见他已经走到了校事府大门处,便恶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往府外走去。
范一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堂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属下,不由得怒火中烧,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干活!”
众人尽数咕咚咽了口唾沫,轰然之间做鸟兽散。
出了校事府的大门,沈懿便如同是提小鸡一般的,一手提了孙老四,一手提了田衡,足不点地一般的向东跑去。
只见校事府门外东二十丈,巷子口静静的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却是易了容貌的戚承业。戚承业眼见沈懿提了二人飞奔而来,心中大喜,却又不敢喊叫,只是不住的挥手,下车将马车的厚门帘掀开后,自己便钻了进去。
校事府乃是京都人茶前饭后谈资中最忌讳的地方,一般在这里门可罗雀,从不见有什么行人走过,都生怕被校事府的差役当成奸细抓紧去。戚承业振臂高挥,自然是无人好奇。
沈懿将田衡轻轻的递了上去,眼看着戚承业将田衡安置好后,这才低声道:“田衡伤得颇重,起了两日的烧了。好在他身子骨本健壮,还能挨得住,咱们按计划,赶快走,今日晚间便能安下身子,教王大哥给他瞧病!”
戚承业连连点头,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将孙老四又扶了上去。
沈懿看了看天时,如今已经将近午时。按田光所说,赵爽辰时初牌便到了夏府,待夏池怒气冲冲的从夏府离开, 也不过是辰时三刻。依着马车的速度,一个半时辰,足够他面见周坚,然后周坚再传下旨意教赵爽进宫了。
沈懿思定,想来现在赵爽也就方方进宫,或者在进宫的路上。留给自己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却足够用了。
他今日已经在京城露了太长时间的脸,再也不敢冒险顶着赵爽的面孔外出,便也钻到了马车之中。戚承业则来到车前便持鞭赶了驽马,一路向东去了。
一车四人在路上摇摇晃晃,直走了半个时辰才穿过了大半个太平城,来到了升平坊外。沈懿跳下来车,拿着两柄钥匙,便去昨日里田光刚刚买下的面铺那里去了。
戚承业却缓缓驾着马车,按照日前商定的计划,往立政坊的方向去了。
戚承业马车遥遥,缓缓走过了立政坊的坊门,然后便摇了摇马车上的铜铃铛,伸手勒住了马缰。马车寂然不动,停在了立政坊的门口。
田光站在立政坊的坊门口,眼见戚承业驾车赶来,又摇了摇铃铛,便知今日沈懿偷天换日之计成了,不由得心中大喜,足下生风,飞一般的跑回立政坊面铺里去了。
回到面铺仓库,田光便手持匕首,将那一袋一袋的精面划破,然后便开始扬天猛撒了起来。一时之间,面粉铺天盖地的扬起,白茫茫一片的,已然看不清别的东西了。
他用一件麻布做的口罩遮住了口鼻,又沾了水,否则在这般密密麻麻尽是粉尘的地方,早就呛的咳嗽了。他怕扬尘还不够多,便又一手提了一袋面粉上了仓库的高梯,将那两袋面粉撒了个磬尽,这才作罢。
他拍了拍身上的面粉,闪身便出了库房。库房与店面之间本隔着一座小院,可如今小院的地面上,却撒了一条细长连绵,从店面一直延伸到库房的黑线。那条黑线只有麦秆粗细,似乎是由木炭炭粉铺就的。
田光按照沈懿的吩咐,确认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漂浮的飞尘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从一侧的地面上取了火折用力一吹,将红红的火头按在了那条黑线之上。
“嗤……”黑线冒出了一股极为酸涩味的青烟,那条炭粉瞬间爆燃了起来,不过一息之间,便窜出去了一丈。田光被那青烟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待他喘定,那条炭粉拉成的黑线,已经烧到了库房中去了。
下一瞬,田光就看到了他这一生中最不敢置信的一幕。那青砖搭就的库房,本身是那般的坚实,可瞬息之间,它的屋顶就飞上了天,库房的大铁门紧随其后地飞了起来,“轰”的一声撞断了小院中的那颗大柳树。
几乎与此同时,库房的四壁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再然后,那些裂痕便在田光的眼中开始放大,一股热浪,在四窜的火舌的带领下,以库房为中心瞬间扩散,空气被为之震动。
田光只觉得那股热浪仿佛是携着万斤狂沙的大江之水,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身上。他气息为之一窒,身子却悄无声息的被向后抛起,狠狠的撞断了米铺店面的门板,将他甩到了街面之上。
田光只觉得喉头一热,口鼻中鲜血便瞬间喷出。他实在料不到,那只不过是几袋面粉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自己明明没有被任何东西击中,为何会被击打的倒飞出去?
若是沈懿在这里,自然明白那是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可田光又如何得知?这个世界虽有火药,但却都炸上天做了烟花,即便是用在军事上,也只不过是当传递信号用的指示明灯而已,从来没有人想过做炸药!
田光躺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烦闷异常,哇的一口又吐了一口鲜血,这才终究轻松了些。他以然知道,自己这是被击打出了内伤。可他四肢百骸无一不痛,想要爬起身子也没了力气。
就在这时,升平坊方向里也传来了一声巨响,大地也如同地龙翻身一般的为之一颤。田光侧头看去,却只见那边的天空都似乎透着火光,火焰腾地飞到了十几丈的高度才算停歇,一个硕大的蘑菇状的灰色云彩凝聚在半空,又被风缓缓吹散了。
“小懿也得手了……”田光咬紧了牙关,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坊门口跑去。他脸上血迹未干,一边跑着一边喊“老天爷降了旱雷,大家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