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创办阿里巴巴6年来的经历来看,马云此前已引资多次(1999年高盛牵头投资500万美元;随后软银对其注入成长基金2000万美元;2004年2月,日本软银等四家风险投资公司再度注资8200万美元),加上他时常游走于海外的经历,他不太可能对这桩交易的理解发生太大偏差。所以,对于这桩交易,可能性只有一种,即双方有某种默契,譬如马云是“中国酋长”,杨致远为“全球酋长”,但在中国市场,马云被充分地授权。
实际上,在当时,即便是对此比较了解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说法比较模糊。对这笔“互联网第一并购案”,易凯CEO王冉就表示,“我在看不清楚的时候,不能看好,我只能看空。起码到今天为止,基于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有限的细节,有一些东西我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后来,我曾就此求证于金建杭,他表示,站在阿里巴巴的角度,当然是希望雅虎中国这块资产在中国市场有个策略上的出路,按照原来的运营方向,美国雅虎也好、雅虎中国也好,都感觉压力很大,但将雅虎中国跟电子商务融合,相信当时无论是美国方面还是阿里巴巴,都是共同认可的,也希望通过搜索这种业务来找到跟电子商务协同发展的出路。所以当时,他觉得整个思考还是非常明智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雅虎中国的问题。
至于美国雅虎说是参股阿里,还是站在阿里层面上说收购雅虎中国,那是两家各自不同的角度,理解不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是有道理的。从阿里巴巴的角度看,就是把雅虎在中国的资产纳入到自己的业务体系里了。“我们总不能说,我们被美国雅虎投资了,是不是也不好听?”他说。
消息宣布次日,和讯网CEO谢文作客新浪进行嘉宾聊天时,对原雅虎中国总裁周鸿祎的离任表示了惋惜,“周鸿祎离开以后使得一个庞大的团队失去了比较有个性、比较有勇气的领头人。”他说。
谢文认为,对于阿里巴巴而言,更大的问题是:B2B、C2C、支付宝、门户、搜索、即时通信,这些庞杂的业务之间还需要一种直接的关系,并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才可以连接起来,“我们也看到了马云一个人把所有公司职务几乎都兼掉了,他自己说是暂时,我也希望是暂时。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能有这样的精力、经验、时间去掌握这么多业务。”
彼时,谢文或许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到阿里巴巴“趟浑水”,去帮马云分一点忧。
雅虎中国这七年
“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任欧特克(Autodesk)CEO的卡萝·巴茨(Carol Bartz)女士得知雅虎与阿里巴巴的交易时,她不由得惊呼一声。这个在美国硅谷待了23年的IT界女强人,以个性坚毅、充满传奇色彩而著称,她还曾是太阳微系统(Sun)公司的全球运营副总裁。
“再想一下,我明白了。”这位女强人调侃说,“我觉得,我宁可让
竞争对手们去尝试——花很多钱,乱努力一气,然后一无所获。”巴茨不曾想到的是,4年之后,她将接替杨致远,出任被她无情揶揄的雅虎公司的CEO。
不过,在当时,马云可顾不上这些,他带领着阿里巴巴的一支“小分队”,像“占领了一个新山头”一样冲进了位于北京朝阳区和乔大厦的雅虎中国。时间是2005年8月13日下午。
当时的情形令他震惊。他从几百双眼睛里至少读出了数十种神情:迷茫,沮丧,愤怒……当然,也有希望。
“首先我很抱歉,因为制度要求,我不能预先跟大家作沟通,其次,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一些时间,留一年下来观察,最后希望大家在一个有空调、像公司的地方舒舒服服地上班。”这是马云当时的开场白。
尽管多年以前,杨致远曾力邀马云出任雅虎中国的总经理,马云也一度以为,雅虎中国虽然有些问题,但毕竟是家跨国公司,基础不会太坏。不过,整合的曲折和难度,还是大大超出了马云的设想。
真正进入雅虎中国之后,马云发现,他要整合的并非一家公司:雅虎中国不过400多人,但既有雅虎中国的老人,又有原3721、263的员工……事实还可能更为复杂。
“Jerry(杨致远)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但对美国之外企业的并购,大多数似乎不是很成功。台湾的kimo(奇摩)可以说是个例外。”当时,在雅虎美国工作的员工如此评价他们的“酋长”杨致远。当然,这里所指的并购,也包括雅虎中国。
不妨简单回顾一下雅虎中国之前的历史。
1999年,雅虎中国落地之初,首任中国区总经理的张平合就察觉到,自己很难获得相隔万里的杨致远的理解和支持,并且总是受到总部方面的利润指标的压力。
而在2000年网络泡沫破裂之后,中国的一些互联网公司都挣扎于资本市场的寒冬里。看到机会的雅虎中国,当时甚至还与多家专业网站、三大门户网站谈过合作及收购。不过,等到没有决策权的张平合逐级向亚洲区、美国总部一层层报上去,再等到决定批复时,大好时机早已荡然无存。“如果我当时有周鸿祎的权力,可以招几百人,有自己的研发团队,我们可能会收了三大门户之一。”张平合后来不无惋惜地表示。
此后几年间,雅虎中国的主要工作是严格照搬美国模式,并将雅虎美国的产品本地化。时任雅虎中国内容总监的王彤,甚至不止一次地向上司抱怨人手太少,但美国总部对人员的严格限制并未放松。
2002年之后,事情有了一些变化。当年5月,雅虎公司宣布由雅虎北亚区营销副总裁陈宏守(Hilo Chen)出任雅虎中国总经理。曾在包括IBM、微软、甲骨文(Oracle)和Novell的台湾分公司相继工作超过15年的陈宏守,开始满腔热情地为雅虎中国增加一些新业务,诸如交友频道的友缘人、拍卖站点等,尽管都是基于对雅虎其他地区成功案例的模仿,却带来了一些新气象。
凭借雅虎全球与国际足联合作2002年世界杯官方网站的优势,雅虎中国在网络人气、门户收入等方面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销售业绩上翻了好几倍”。对于一直在中国网络市场处于低迷状态的雅虎中国来说,这似乎重新燃起了跻身三大门户网络的希望。
不过,彼时,依靠短信、网游等新业务,三大门户网站的地位已牢牢确立,百度等“后来者”也开始崛起,而雅虎中国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2003年4月,在员工中颇得人缘的陈宏守因个人原因匆匆离职,此后,雅虎中国总经理的职务空缺了半年之久。直至11月21日,周鸿祎因其创办的3721被雅虎收购而闯入了雅虎中国的大门,这只沉默了近五年的“文雅老虎”开始被推上风口浪尖。
按照周鸿祎的说法,他进入时的情形就是,“我们是伞兵,我们的命运就是被包围。”据说,周接手雅虎中国时,团队只有40余人,而且每项业务都排在第五名之后;员工士气不是很高,大家工作也没有激情,“迟到早退”。周并未夸大事实。当时雅虎中国的一位员工佐证说,“如果小公司速度慢又官僚,根本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因此周总雷厉风行地推行创业文化,强调大家要保持激情、速度、专注。”
2004年3月22日,雅虎公司宣布,任命周鸿祎出任雅虎中国区总裁。此间,雅虎中国原有高层及员工频频离职,但这一年,周鸿祎还是让雅虎中国的员工增加到了近600人——美国方面给的“指标”只有300人。
在人手增加之外,周鸿祎凭借“一股冲劲儿”,还给雅虎中国带来了业绩增长的利好。
按照周鸿祎的说法,2004年的邮箱业务排名,雅虎中国在一年内从原来的第67位飙升至第2位,仅次于网易;搜索业务上升迅猛,流量与第一名的百度差距缩小;尤其是,2004年,雅虎中国实现了其历史上没能实现的目标,现金收入近4000万美元,毛利近1000万美元。
不过,这些让周鸿祎非常自得的业绩,并未得到总部的赞许,甚至也不能让“后来者”马云心动,“他们的收入只是我们的一个零头,因为他们一个月赚的钱,我们两天就能赚到。”
最让周鸿祎沮丧的是来自美国总部的苛刻压力:2005年的利润指标、收入指标全都翻倍,投入却没有追加,已经允诺的资金也迟迟不到账。
为此,周鸿祎跟美国总部沟通时,总处于一种抵触状态。在和乔大厦六层的总裁办公室里,周经常因为资金等问题和美国总部争吵。有一次,周鸿祎还随手抄起办公桌上的镇纸石,将玻璃门砸碎,以泄怒气。不过,周鸿祎后来主动辟谣:自己是不小心把玻璃门撞碎的。
周当时明显意识到了竞争的加剧。百度即将上市、Google正为进入中国物色人选,雅虎中国并不想错过发展的机会,搜索部门也希望能够得到1000万美元的费用投入,但却迟迟得不到批准。愤怒的周表示,如果今天不投这1000万美元,明年即使花10倍的代价,也无法赢得市场。
“往上十几层啊,你这不就是基层嘛!没办法跟他们平等对话。我就跟以前的微软中国总经理一样的结局。”2005年7月6日,失望至极且察觉到苗头不对的周鸿祎无心恋战,宣布将于8月31日辞去雅虎中国区总裁职务。
事后,周鸿祎曾批评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在中国是“赌徒的心态”:2003年之前在中国放上几十个人,想凭着雅虎的品牌打开中国市场,结果迅速被边缘化;2003年收购了3721,但仍是赌徒心理,希望收购之后在中国既能挣钱,又能样样做第一。“这两年来没有给我们一分钱额外投入,就靠3721挣的钱养活雅虎中国全部业务,包括新业务。”周抱怨说。
如果对雅虎中国之前的情况足够了解,马云或许会在事后的整合中采取更为稳健的策略。
事实上,盘点历次令人触目惊心的收购,人们会发现,整合的过程远比收购艰难得多,很多收购最终失利,大多也是整合出了问题。即便当年非常受关注的联想收购IBM的PC部门,也在2009年年初出了问题——柳传志复出任董事长,杨元庆由董事长改任CEO,阿梅里奥则走人了事,其中,整合出了问题也是关键问题之一。而另一桩并购——明基收购西门子全球手机业务,次年即告失败,2005年获“中国十大并购人物奖”的明基董事长李焜耀,接下来不得不讲述整合如何一步步失利的故事。
不过,对于马云而言,这也是必要的一步。毕竟,创办了6年的阿里巴巴尽管越来越壮大,但在收购整合方面,还未曾积累过任何经验,更谈不上试手,他或许很容易就会把整合想简单了。
马云开出的第一剂“药方”看起来非常必要——为期3个月的“护心”。
为什么“护心”非常必要?据说,在周鸿祎任雅虎中国总裁最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着急退出的他根本无心打理公司,那段时间,雅虎中国的员工基本没活可干,公司也跟“瘫”了一样,整个团队的心都散了。“周鸿祎他们去年只做销售,他们完成销售才能拿到钱,为了销售而销售。销售是一个结果,但不是一个目的。”马云认为,周只想着赚钱,但却没有为公司树立一个明确目标。
为让雅虎中国的员工更好地融入阿里巴巴,9月22日,马云甚至包了一趟专列,将几百名雅虎中国的员工请到杭州,参加阿里巴巴一年一度的全体员工大会。马路两侧挂满了“欢迎雅虎员工回家”的条幅;欢迎宴会上,杭州市市长亲自到场祝酒;晚上的酒吧狂欢宴会上,马云还亲自领舞。一派热闹的景象。
3个月后,马云觉得,整合的初步效果还不错,“我觉得因为这些员工和团队的素质很好,他们已经扛住了这种压力,已经逐渐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