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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衣少女

白衣女正要追赶,突见四五个公差分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张三的鼻子怒骂:“好你个耍猴的,在天子脚下作乱,活得不耐烦了?”链子一挥,便将张三扣住。张三了无惧色,双手叉腰,纵声大笑:“我这是作乱么?嘿,当真作乱的该是那个只会欺上瞒下、卖国求荣的贾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呐……”公差头子一手将他揪住,甩手给他六七个嘴巴,张三满嘴鲜血,仍不住口,大哭道:“大宋朝,大宋朝啊,三百年典章文物,便要葬送在这帮软骨头的文人手里了啊……”公差们连拖带拽,拳打脚踢,打得他口吐鲜血。

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那六个汉子只见又有十来个公差涌上来,忙将女郎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呀!岳爷爷!淮安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么……呵……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这个销金窝儿,煎熬的是民脂民膏,喂养的是误国的蛀虫呀……”画舫上的权贵们也隐约听到,都探头出来,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子上,迫他住口,张三只是奋力挣扎。

白衣女顿足大叫:“让开!”那六个汉子拼命拦着,连挨了好几个耳光。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忽然不再动弹,公差头子一探鼻息,皱了皱眉,摇头笑道:“好个死疯子!”回头问同伴,“这厮的猴儿呢?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了,徒惹麻烦!”众公差齐声称是。

白衣女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又听还要弄死猴儿,一转头,不见了猴儿的影子。忽听小女孩轻声说:“姑姑,我看到那个小坏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女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满腔怒气撒到了梁萧身上,高叫:“小畜生去哪里了?”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寻。

梁萧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张三与官差对骂,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梁萧悄然掩上,趁着众人分心,一把将它抓住,揣进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慌忙伸拳冲她挥舞,女孩儿被他吓住,张着嘴不敢出声。

梁萧飞也似跑出老远,在一株柳树旁停下,将猴儿从怀里掏出来,摸它脑袋。猴儿十分恼恨他,甩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梁萧吃痛,手一松,猴儿腾地跳出手心,一纵身,想要跃上一旁的柳树。梁萧急忙伸脚,踩住它脖子上的那根绳子,猴儿东跳西跳,只在原地打转。梁萧摸着手背,心中气恼,将脚下的绳子缠在狗儿脚上,发令道:“白痴儿,咬它!”白痴儿闻声蹿出,龇牙咧嘴地去咬小猴。小猴死命逃窜,可是刚刚跑远,又被狗儿脚上的绳索绊住。一时间,两个畜生一个逃,一个追,磕磕碰碰,将一条绳索崩得笔直。

梁萧在旁看了,笑得打跌。忽见那猴儿一转身,绕着白痴儿跑了起来,白痴儿被它连兜了三个圈子,四个爪子捆在一处,“扑通”摔在地上,望着梁萧汪汪哀叫。梁萧目定口呆,心想:“好奸诈的猴崽子!”那金猴缚住了狗儿,自己也被拽住,呆呆地不能动弹。

四周路人见这一狗一猴被绳索捆在一起,哄笑一片。忽听一声娇喝:“小畜生!”声音清脆,在笑声中格外响亮。梁萧一惊,拔腿就跑。刚一转身,两个大汉迎面堵住,双手大张,便要逮他。梁萧头一低,贴地蹿出,从其中一人胯下钻了过去。两人双双夹击,擒他易如反掌,只没料到这小子使出这等无赖招数,愕然间,便听“扑通”一声,梁萧跳进湖里。白衣女堪堪赶到,见状只得止步。

梁萧好似一尾活鲤,在湖里蹿出五六丈,眼见无人追赶,转身向岸上破口大骂:“贼婆娘!下来呀,看爷爷怎样收拾你!”白衣女生来尊贵,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失声道:“你……你骂……骂我什么?”梁萧欺她不识水性,在水里手舞足蹈,边叫边笑:“贼婆娘,贼婆娘……”

白衣女俏脸涨红,恼羞成怒:“小畜生,你……你气死人了!”宽衣解带,便要下去。一干随从大惊,七手八脚,拦住她道:“使不得!少主,您不会凫水,别上这小子的当!”白衣女一想也对,便道:“好啊,你们下去捉他!”

六人傻了眼,主命难违,只好褪衣脱鞋,跳进水里。他们武功不弱,水性却很平常。梁萧自小在白水湾长大,白水湾的小溪深潭,就好比他家的卧房,凫水潜泅,摸虾捉鱼,水中的勾当他十二分在行。眼见六人入水笨拙,反而迎了上去,七个人在湖中你来我往,搅得碧沉沉的湖水好似沸了一般。

纠缠一会儿,梁萧从人群中滑了出去,六个仆从清一色手拽腰间,咕嘟嘟笔直下沉。白衣女惊叫:“怎么?受伤了吗?” 一个大汉奋力从水里伸头答应:“没……咕……”白衣女道:“那是怎么?” 大汉连呛了两口水:“属下……咕……失礼……咕……”白衣女顿足道:“失什么礼?还不去逮……”话没说完,忽见六人各各松手,裤子倏地滑落膝下,惊得她捂住双眼,另一只手将身旁女孩的双眼也给捂上。

六人狼狈万分,光着腚爬上岸来,甫一上岸,马上捏紧裤头,不敢松开。原来梁萧巧施手法,在水中扯掉了众人的裤带。白衣女听得梁萧在水里大笑,怒气更盛,一顿足下了堤岸,抢过一艘小船,六个随从手抓裤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她向湖里划去。

白衣女从没划过船,起初颇为笨拙,弄得船团团乱转。摆弄数下,隐约摸出门道,又划两桨,一扳数尺,似模似样。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小畜生”的影子,心头一惊,忽觉小船晃动,忙使一个“东齐镇岳”,马步陡沉,小船入水半尺,压在梁萧头顶。梁萧不死心,使劲掀了几次,终究人小力弱,那女子又步法灵活,觉出力道来势,变换方位,始终压住小船。两人斗了六七次,梁萧冒头呼吸,被白衣女一桨扫过额角,火辣辣生痛,心头大怒,钻进水里,抽出宝剑,将船底搠出一个窟窿。

那女子见船进水,大惊失色,恰见一丈外有艘画舫,舫上的显贵搂着莺莺燕燕,正在大瞧热闹。她想也不想,一蹿而上。梁萧跟踪上去,又将画舫捅穿,底舱入水,画舫倾斜,船上的人乱作一团。

湖上画舫密集,白衣女又跳上别船,梁萧紧追不舍。一时间,女郎时东时西,忽起忽落,她每落一次脚,梁萧便捅沉一艘船,其中的默契,就像商量好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满湖歌舞已变成了呼爸唤娘,几十艘画舫东漂西荡、四散逃命。

那女子被梁萧赶得东奔西逃,开始气得要命,但见那些作威作福、悠游享乐的大官尽都成了落汤的公鸡,又觉莫名快意,于是乎专瞅着最华丽的画舫落脚。顷刻间,白衣女足下画舫又沉了一艘,一掉头,只见不远处一艘船金碧辉煌,不同寻常,猜是大官僚的所在。一顿脚向上落去,哪知身在半空,一只竹篙迎面刺来,她心头一惊,挥掌横击竹竿,哪知触手处如遭电殛,一条左臂顿时麻木,急借着竹竿弹力,翻落在画舫顶上。

只听船头有人笑道:“好轻功!”白衣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大藏僧,袒肩露胸,持篙立在船头,嘴上的胡须根根竖起,便似一只发了怒的刺猬。鼓掌称赞的却是一个华服公子,折扇轻摇,倒有几分气派。他左右各立一人,左边是一个着大红道袍的道士;右边却是金发碧眼的胡人,身着彩衣,又高又瘦。

白衣女见这四人装束古怪,除了那华服公子,其他三人无不神完气足,显然身怀武功。忽见华服公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当即两手一叉,大声怒斥:“非礼勿视,你要不要脸?”那公子“嗤”的一笑:“姑娘貌如天仙,在下情不自禁,难免多看几眼!”

白衣女生平眼界极高,寻常的男子从不在她眼里,听这公子口气轻薄,心生不悦,忽见水下人影晃动,心知梁萧到了,不觉心想:“这小子来得正好,把这艘船也凿沉了!淹他们个半死。”正想着,突听胡人冷笑道:“这小孩子太胡闹。”他这一开口,字正腔圆,竟是汉语。

公子目光不离白衣女脸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只管在此歇息,这小子休想凿沉在下的座船!”那红袍道人接口笑道:“公子爷说得对,各位且看贫道叉鱼的功夫。”胡人咧嘴笑道:“这湖里哪儿有鱼?”红袍道人往梁萧一指,笑道:“那不是么?”抓起一根竹篙,“嗖”的一声,便向梁萧掷去,白衣女见那竹篙去势又准又狠,梁萧决难避开,情急间摘下玉簪,射向竹篙。“夺”的一声,玉簪以小击大,竟将竹篙撞偏了尺许,从梁萧腋下擦过,带起一溜血水。

梁萧只觉腋下火辣辣生痛,好似多了一个窟窿,惊慌慌匆忙转身,游向湖岸。红袍道人心中恼怒,但他自恃身份,一击不中,再不出手,只狠狠瞪着白衣女,冷笑道:“好内力,贫道还想领教一二。”白衣女对这群人打心底厌恶,懒得理会,一挥袖,向近处画舫落去。华服公子哈哈笑道:“美人儿既然来了,何不稍坐片刻!”说着丢个眼色,藏僧会意,巴掌一抡,扣向女子肩头,白衣女云袖一挥,切他手腕,藏僧自恃神功,气贯手臂,任她拂中。两人身子齐齐一震,那女郎飘退数尺,藏僧却觉一股柔劲透臂而入,半身酥软,一时提不起劲力。只听女子笑道:“小惩大戒,还你一招!”一晃神,掠过数座画舫,奔向岸上。藏僧不留神吃了大亏,正想追赶,忽听华服公子冷冷说:“阿滩,人多眼杂,算了。”藏僧心知主子怨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中好不懊丧,默默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