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丽钧
深秋时节，我应邀到一个贫困的乡村中学去举办写作辅导讲座。
讲座定在八点半开始。由于和校长聊得太投入，校办主任来叫我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分钟。我慌了，几乎是一溜小跑地冲向了主席台。
讲座的地点就设在学校的黄土操场。上千个初中学生满脸虔敬地仰头看着你，让你羞于再去计较风冷日寒沙扑脸……
两个钟头的讲座结束后，有几个同学围过来向我问这问那。校办主任对他们做了个解散的手势，说：“老师累了，需要休息。你们赶紧回教室！”
这时候，我看见有个一直站在外围的小个子女生执著地挤过来，急促地对我说：“老师，您看看地上！”
我蒙了——地上怎么了？
我低头朝地上看去，碎石铺就的小甬路上飘舞着一些落叶——噢，还有些零星的花瓣。莫非是说这条小甬路没有打扫干净？还是其他别的？
我终是猜不透，便问那女孩：“这地上有什么特别的吗？你愿意告诉我吗？”
她脸红了。自语般小声说道：“老师，我和我的同桌在这条路上撒了一些银杏树叶和金盏花花瓣，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看过老师写的那篇关于‘花瓣路’的文章！”
——“花瓣路”！我确实写过一篇关于“花瓣路”的文章，写的是“八一”前夕我带学生们到一个大山上的雷达站去慰问演出，战士们用野花花瓣铺路迎接我们的故事……这个可爱的女孩啊，竟仿效着故事中战士们的做法，怀着隐秘的喜悦，与她的同桌捡来了银杏树叶，采来了金盏花花瓣，精心地撒在我必经的这条甬路上，激动万分地等待着我来踩，来踏，等待着我在识破这个美丽的小秘密的瞬间忘情地欢呼起来。
然而，匆忙中，我却没顾上低头。
我粗心地错过了那叶片与花瓣最想让我看到她们的一刻。
我歉疚地俯下首去，发现甬路旁边的灌木丛中聚集了那么多的娇黄与水红啊！未解人意的秋风，吹乱了女孩的美意，一个不堪收拾的遗憾，就那样真实地横陈于我们面前，让人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我紧紧抱住那个瘦小的女孩，对她说：“谢谢你和你的同桌！你们给我带来了开花的心情！”
在远离了那条乡村中学甬路的日子里，我又无数次走过条条飘飞着自然的落叶与落花的路。每当这时，我都会轻轻叩问自己：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是谁苦心润饰了这路？冥冥中，有没有一双澄澈的眼正紧张地探看着你踩在花叶上的心情？你要怎样去走、去活，才算未曾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