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要看武侠书,于是就去了小阁楼。打开门,拉亮灯,满地满地都是书,凌乱不堪。墙上到处张贴着乔丹的巨幅海报,还有一副龙飞凤舞的大字“水磨坊”。一切都维持着三年前搬出小阁楼时的狼藉景象,宛若昨日。
拿起一本书,没有了封面,随手翻开,是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又拿起一本,是初二的英语练习册,空白处涂满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文字和小狗小猫的画像。呆呆地看着,有一种时空倒转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一个人在水磨坊里行笔纵文的浪漫。
水磨坊是看书的好去处,那时候看书,有一个习惯,不看和我同一年纪的作品,理由是不够档次;也不看非常经典,非常有教育意义的外国名著,理由是看不懂。这一点直至现在也还没有改变,深觉奇怪,不可思议。
一段时间,由于旧小说看得太多,所以为这个阁楼取了不少名字,如书虫斋、大隐室等等,也为自己取了一长串绕口令般的别号,叫什么漂浪,字逸溢,号水磨坊主,又号颜如玉书中之书虫,道号茫茫微尘。
也许每个人都渴望着有一个地方,在那里随意地看书、幻想、听音乐,与世隔绝,不被打扰。水磨坊就是这样一个所在,因为太随意,书籍、录音带、笔纸、枕头,扔得到处都是,动乱如战场。但我唯恐还不够乱,不是有那句话么,“因为年轻,所以乱”。我怕我不够年轻。
在水磨坊里除了看书,就是写作。黑夜里写作,对我来说,历来就是种乐趣。尤其在那段热衷于看书、而且非常青春的岁月里。孤灯下行笔纵文不仅仅是浪漫,还是心情的独白和宣言。写得最多的就是理想,几乎一个礼拜就有一个新的理想出现在日记里,且大言不惭,不能诉诸人前,只能作为一种珍藏,留待日后青丝化雪、围炉重提当年时,再拿出来聊以自慰的。
也有值得一提的地方。在水磨坊,我初次尝试了写长篇小说,名字叫《狂生漂儒记》,很文学很古典的书名,想起来就写一点,写了差不多有两年,居然也写出了三万个字,不啻奇迹。第一篇被发表的稿子也出自水磨坊,投给了本地一家报社。这是我的两个终生纪录。
后来搬出了水磨坊,住到另一间比较大点的房子。在那间房子里,我照旧看书、写作,却没有了在水磨坊时的激情。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是长大的缘故。但是不管怎样,我将会一直记住水磨坊,因为这里曾流淌过我的大半个童年,以及几乎全部的青春期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