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个人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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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听女儿讲故事

我喜欢回乡下度周末,因为在乡下我总能找到很多乐趣。六岁的女儿却对此有些排斥,她认为乡下没有“大润发”,有的只是讨厌的蚊子。除了严肃纠正她的物质主义倾向之外,我只能对她循循善诱:“乡下有花草,有山水,好玩的东西多了。并且你只要回乡下,爸爸保证,晚上给你讲两个故事。”

故事对女儿的诱惑力,显然大过大润发对她的诱惑力,她闻言后热切地说:“三个行不行?”

我咬咬牙说:“行!”

在平时,我顶多赐她一个。因为她对故事有自己的标准,不求精彩,但求新,讲过一遍,第二遍她就不要听了。而我小时候听来听去就是“妈妈去外婆家做客,这时,一只大灰狼来敲门了,咚咚咚……”连敲门声也是固定的三下,从不会多一下。可见我们那时候精神生活的贫乏。

女儿对精神生活的要求比我高太多。为了创新故事内容,我每天真是绞尽脑汁,假如在写作方面我也能如此绞尽脑汁,我想我能够追得上托尔斯泰了。为了逃避讲故事,我有时把自己装得很忙,忙着洗澡,“爸爸在洗澡,别烦我。”忙着看电视,“这个新闻很重要,不能错过。”忙着玩电脑,“爸爸在学知识,不能影响。”

但是这次回乡下,三个故事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逃不过了。到晚上,女儿洗完澡后,爬到我枕头边,认真地说:“爸爸,给我讲故事吧。”

在这个花香弥漫的夏夜,听故事是她最大的享受,也是她这个晚上最头等的大事。我先给她讲了“大灰狼”的故事,当然故事内容是更新过的,要不然糊弄不了她。第二个给她讲了“孙悟空”的故事。听完两个后她说:“讲第三个吧。”

“第三个讲什么呢?”我自言自语地说。“你快点讲!”

“我已经讲了两个了,你总要让我想一下,对不对?”我不满地说。她开始对我进行人身威胁:“讲不出我打你屁股哦!”

为了避免被家暴,我只能竭力思索,但她也不给思索的时间,每过三秒便催促一次:“想出来没有?快点给我想!”

假如过了一分钟我还在哼哼哧哧,她就下定语说:“你真是个笨爸爸!”让我心下羞愧不已。

好不容易有了第三个故事的梗概——“狼来了”。不过我把那个放羊的小孩子换成了“黄抒羽”,又把放羊的那座山换成了“九峰山”。女儿听得津津有味。

三个故事都讲完,我如释重负,女儿却意犹未尽,但说过只讲三个,她也无可奈何。过了一会,她忽然说:“爸爸,我给你讲一个吧。”

我高兴地说:“好啊!”

她就开始讲了:“有一天呢,孙悟空在山上放羊……”

听到第一句,我就哈哈大笑,她也捧着肚子笑个不停,被自己的幽默感动。她竟然把我讲过的三个故事打乱,拼凑成了一个新故事,真有创意。故事开头便非常好玩,孙悟空放羊,想想就觉得搞笑。生平第一次我对女儿起了佩服。

我赶紧鼓励她讲下去。“……孙悟空把羊赶到山坡上,他就去洗澡了,这时候,猪八戒来了,他把孙悟空脱下的衣服偷走了……”

讲到这里她忽然停住,转而说:“爸爸,你去给我拿个冰淇淋吧。”我瞪了她一眼:“小孩子晚上不能吃冰淇淋,会肚子痛。”

“那我不讲了。”

我实在喜欢她那个故事,因为比我讲的精彩很多。我只好给她拿来冰淇淋,她嘻嘻笑着,美滋滋地舔了一口,又伸出舌头舔舔嘴巴周围,继续咬第二口,我着急道:“你快点讲呀!”

她舔着冰淇淋,认真地说:“冰淇淋要快点吃完,不快点吃要化掉的。故事我等下再讲嘛!”

我只好眼巴巴看着她吃,同时盼望她快快吃完。她慢条斯理对付着冰淇淋,吃到一半时,她终于满足地咂咂嘴巴。我急于听下文,不料她还来了个缓冲:“我要开始讲了,你听好喽!”

她这排场真是一套一套,就像从前做戏文,主角出来前又是锣又是鼓,又是小卒举着旗子满场跑,看得人着急。我也着急道:“你就快点吧,磨磨蹭蹭的!”

谁知她竟不满意了,端起架子说:“哼,你态度这么不好,我不讲了!”于是嘟起嘴巴罢讲。

我只得讨好她:“爸爸错了,你就讲给爸爸听吧。”

“哼,我让你讲个故事这么难,现在你知道了吧?哼哼!”她一连用了几个哼哼,来表达她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情。

我听得有点惭愧,只能再次讨好。她摆足了架子,准备继续讲下去,却故意说:“刚才我讲到哪里了?”

“……你讲到孙悟空去游泳,脱下的衣服被猪八戒偷走了。”

“话说……”说着她就格格地笑,因为这两字是我给她讲故事时经常用的,“话说师徒四个到了一座山前”,“话说他们四人到了一条河边”等等。

她接着讲下去:“话说孙悟空洗完了澡,发现衣服没有了,他就很生气。孙悟空找到了猪八戒,他们两个就打了起来,孙悟空打败了猪八戒。故事讲完了。”

我正听得入神,不料戛然而止,追问说:“下面没有了?”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了。”

“那好吧,你可以睡了。”

她听话地闭上双眼,没一会便发出了悠长的鼻息。我放弃注视她,转过身来,仔细回味着女儿刚才给我讲的故事,这是她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想到以后她还会给她的老爸讲许多动听的故事,心里不由萌发出无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