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中良
走在路上,他就知道秋天就要来了,因为滴在头上的雨滴显然消瘦了不少,就像初夏未熟的麦粒被晒过一样,干瘪瘪的。他没有拿伞,就那样拖着泥糊糊的影子走着。
雨,仍无声地下着,他水冷的脸庞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他从没有罗曼蒂克到漫步于雨中;他也从没有喜欢过淋雨的感觉,他只是不喜欢拿伞的那份牵挂罢了,所以也只有他那样光着头飘荡。路边还有人家灯亮着,让他总觉得那就是他的家,总觉得那抹昏黄是为他而存在。
“阿嚏!”眼晃了一下,画面也换了一张——这不是他的家,他家门前在雨天应有许多稀泥,而且还应能听见钻在那堆草垛里的猪的呼噜声;而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被路灯映得惨白的柏油路。他突然觉得好冷,整个人就像一尊冰雕,那束惨白的光似乎要从他体内穿过,在他背后有种滑溜溜、阴嗖嗖的感觉,他赶紧跑了起来,拉响一串像鬼磨牙的音符。
没跑几步,他就停下来,因为那孤寂的脚步声让他毛骨耸然——凌乱而单调的脚步声,似乎证明了在这潇潇的秋雨,在他能感知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
“啪!”一个雨珠儿砸在他鼻尖上,冷意像小蛇一样钻进了他心中,他猛得打了一个冷战,唉!又到那棵梧桐树下了,他忽然又不想走了,因为他看到了那棵梧桐,像是找到了一个知己,雨滴打着梧桐叶“啪啪”作响,他抬头向上看了看,一片叶子正巧落了下来,像张开翅膀向下扑来的幽灵,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跺在一个小洼中。他跺了跺湿糊糊的脚,咕哝了几句,又向前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那片孤零零的落叶,唉!秋天是真的到了。可那叶子又是多么的脆弱啊!风一吹,雨一打,说黄就黄,说卷就卷,说落就落,人不也是这样吗?他那份内心深处的脆弱让他想起一了家中年老的父母,他潜意识里甩了甩头,想抛去那种想法,一抬头,宿舍的门就在眼前了,舍友大约都睡了吧!他把门轻轻掰开了一条缝,挤了进去。
当他坐在床上时,整个人都散了,就像一个系统紊乱的机器人,盛着自来水的杯子,被他死死握在手中,两只无神的眼睛呆滞地盯着杯中;总觉得里面能冒出袅袅的水汽,轻呷了一口,又猛得打了个冷战,好冷!
钻进被窝,拉了拉被子,外面雨还在下着,却不像落在外面,倒像落在屋里,落在心头……很快,他就觉得被窝里湿漉漉的,既而,脑袋里的一根神经不安起来,他倏地坐起,因为他已经五天未收到帆儿的信了,他要给他的帆儿写信,摸起笔,那冷冷的笔杆子让他记起,这是秋天了,也是秋收时了,他狠捣了一下大腿,椎心的酸疼倏地攫住了他——什么使他忘记了家中的父母,忘记那似乎永远也忙不完的秋收。可记住又能怎样!他只能学习,当他意识到这点时,才感觉在这些日子里,生命的刻刀似乎只是从他人生边缘滑过,没有留下些许痕迹。这个发现几乎让他歇斯底里起来,他扔掉了笔,信不写了,一定要让脑子停下来,即使砸烂了也不惜。
再次回到被窝中的他,很快就睡着了,冥冥中,他觉得信似乎写过了;家也似乎到了;漾在父母脸上的慈祥,让他再也听不到潇潇的雨声了……